灵山的银杏叶刚染上浅黄时，山门外就传来了马车轱辘声。
张五正在晒药草的竹匾前翻晒茯苓，听见小也扯着嗓子喊 “孔师妹爹娘来了”，手里的木耙子差点掉在地上。
纱灵灵端着刚蒸好的山药糕从厨房出来，蒸笼盖掀开的瞬间，白汽裹着甜香漫过石阶。
她往山门外瞟了眼，见孔莉正红着脸往树后躲，双丫髻上的红绳被风吹得直晃：“瞧这孩子，爹娘来了还害羞。”
张五放下木耙子理了理衣襟 ， 自从上次在溪边表明心意，他总觉得见着孔莉有些不自在。
此刻听见马车停在破庙前，连忙整了整腰间的碎神刀，往门口迎去：“伯父伯母远道而来，灵山简陋，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车帘掀开，先跳下来个穿着宝蓝色绸衫的中年男人，手里提着个沉甸甸的食盒，腰间的玉佩晃得人眼晕。
紧随其后的妇人穿着藕荷色衣裙，头上插着支赤金点翠的簪子，打量破庙的眼神像在鉴赏古玩：“哎呀，这就是灵山呀？比我家后花园还…… 别致。”
孔莉被她娘一把拽到身前，胳膊肘在她腰上拐了拐：“傻站着干啥？快给你师兄介绍介绍。”
孔莉的脸瞬间红透，捏着衣角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半天憋出句 “爹，娘”。
张五将两人请进临时收拾出的厢房，纱灵灵端来的山药糕刚放在桌上，孔老爷就捻起一块塞进嘴里，眼睛突然亮了：“这糕子不错啊！比城里聚宝楼的还软糯。”
孔夫人却只用银簪子挑了点尝尝，眉头微蹙：“要是搁点桂花蜜就好了。”
“这位是？” 孔夫人的目光落在端茶进来的纱灵灵身上，眼神在她粗布裙上打了个转，像是在评估布料的成色。
纱灵灵正要答话，张五已接过她手里的茶壶：“这是纱灵灵姑娘，与我一同在灵山修行。”
孔老爷突然拍了下大腿，食盒里的酱肘子差点滚出来：“我知道了！你就是白鹿道长说的那个…… 嗯？”
他挠了挠头，显然忘了后面的话。孔夫人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转向张五时笑容满面：“贤侄啊，我家莉莉虽说才拜师不久，但模样周正，性子也好，在家时绣活做得比谁都精致……”
纱灵灵正往茶杯里续水，听见这话差点笑出声，滚烫的茶水溅在指尖也没察觉 。 她前几日还见孔莉缝补道袍时，把袖子缝成了裤腿。
“娘！” 孔莉跺着脚往门外跑，被她爹一把拉住。孔老爷嘿嘿笑着往张五手里塞了个油纸包：“贤侄尝尝这个，卤鸡爪，下酒最好。”
趁张五拆纸包的功夫，他挤了挤眼睛，“我家莉莉说了，最佩服你这样有本事的男人，炎雷杀招啥的，听着就厉害！”
张五咬着鸡爪的动作顿了顿，鸡爪的卤香突然变得有些呛人。
他瞥见纱灵灵正低头用帕子擦指尖的水渍，耳根悄悄泛红，便清了清嗓子：“伯父伯母，实不相瞒，我已有意中人了。”
孔夫人手里的银簪子 “当啷” 掉在桌上：“啥？有主了？”
她像是没听清，又追问了一遍，见张五点头，突然拉着纱灵灵的手，“莫非是这位姑娘？”
纱灵灵的脸比孔莉的双丫髻还红，抽出手往张五身后躲了躲。
张五顺势将她护在身侧，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去：“正是。”
孔老爷的酒葫芦刚打开就停在嘴边，酒液顺着葫芦嘴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个小圆圈。他看看张五，又看看纱灵灵，突然哈哈大笑：“好！好！郎才女貌，比我家莉莉那丫头强多了！”
“你少说两句！” 孔夫人瞪了他一眼，转而对张五叹气道，“贤侄啊，不是我说你，这修仙问道的，身边总得有个体己人照顾。莉莉她……”
“娘！” 孔莉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手里还攥着把刚摘的野菊花，花瓣被捏得皱巴巴的，“您再胡说我就不理您了！”
她说着往张五身后看了眼，见纱灵灵正偷偷对她笑，突然把野菊花往桌上一放，转身跑了。
孔夫人看着女儿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没再提说亲的事。
倒是孔老爷拉着张五问起炎雷杀招的练法，听得眉飞色舞，手里的卤鸡爪啃得只剩骨头，还不忘给纱灵灵也递了一只：“姑娘也尝尝，我家厨子的拿手绝活。”
午后的阳光透过破庙的窗棂，在地上织成细碎的光斑。纱灵灵和孔夫人坐在屋檐下择菜，孔莉蹲在旁边削土豆，刀刃时不时往手指上偏，惹得她娘总在一旁念叨 “慢点慢点”。
张五则陪着孔老爷在银杏树下打拳，孔老爷的招式花哨得像唱戏，每出一拳都要喊一声 “嘿哈”，逗得小也在旁边直拍手。
晚饭时，孔夫人看着桌上的野菜粥和烤红薯，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孔老爷却吃得香甜，还抢了孔莉碗里的半个红薯：“灵山的红薯比城里的甜！”
夜深时，张五送孔家夫妇去厢房休息。路过银杏树下，孔夫人突然拉住他：“贤侄，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只是莉莉这孩子，打小就倔，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往后…… 还请你多担待。”
张五望着厢房窗户透出的灯光，孔莉的影子正映在窗纸上，手里好像还在摆弄着什么。
他想起白天那把皱巴巴的野菊花，轻声道：“伯母放心，我会待她如亲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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