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的阳光,像被揉碎的金箔,带着夏末最后一丝黏腻的慵懒,斜斜地铺在京城一中的红砖围墙上。墙面上爬着的藤蔓被晒得发亮,叶子边缘泛着暖融融的光晕,可这份惬意,却丝毫没能渗进校门对面香樟树下的那辆黑色宾利慕尚里。车身漆黑如墨,贴着最深色的隐私膜,将车内的光影与外界彻底隔绝,只留一道沉默的阴影,蛰伏在热闹的街景旁。
林婉怡坐在后座,真皮座椅的柔软没能抚平她眉宇间的紧绷。她指尖轻轻划过鳄鱼皮手袋的菱形纹路,冰凉的皮质触感透过指尖传来,才让她稍稍定了定神。今天的她,是精心雕琢过的“傅家主母”——身上是香奈儿最新一季的米白色粗花呢套装,金线绣成的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领口别着一枚鸽血红碎钻胸针,鸽子蛋大小的宝石衬得她保养得宜的脖颈愈发修长白皙;连指甲都涂着最显气质的裸粉色甲油,每一处细节都透着精致与贵气。化妆师花了一个小时为她打造的妆容更是挑不出半点瑕疵,眉峰微微上扬,眼尾用阴影勾勒出恰到好处的锐利,连唇角的弧度都像是经过计算,带着不怒自威的威仪。
她没有通知傅凌川,甚至特意叮嘱司机不要提前按喇叭。这场会面,她要的是绝对的掌控感——她要像审视一件物品般,亲自看清那个能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昏头”的沈星辰,究竟是何方神圣,又凭什么敢染指傅家的继承人。
“叮铃铃——”放学铃声突然划破午后的宁静,清脆的声响像一道信号,瞬间点燃了校门口的热闹。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像潮水般从校门涌出来,背着书包的身影在阳光下攒动,男生们勾肩搭背地讨论着刚结束的球赛,女生们手牵手分享着零食,自行车的铃铛声、清脆的笑声、打闹声混在一起,织成一幅鲜活又充满烟火气的校园图景。
林婉怡微微抬眼,透过车窗看向人群。她的目光像淬了冰的探照灯,锐利地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掠过打闹时露出虎牙的男生,掠过低头分享秘密的女生,掠过抱着书本匆匆走过的学霸,最终,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定格在一对并肩而行的身影上。
是傅凌川和沈星辰。
傅凌川没穿校服,只穿了件简单的白色纯棉t恤和黑色休闲长裤,可那熨帖的剪裁、清隽的身形,依旧难掩周身与生俱来的矜贵。他微微侧着头,耳廓在阳光下泛着浅粉色,专注地听着身边的沈星辰说话,连眼神都放得柔了。唇角勾起的那抹笑意,不是面对商业伙伴时的公式化客套,也不是面对家族长辈时的顺从乖巧,而是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澄澈与欢喜,像被阳光晒暖的溪水,轻轻淌在脸上,连眉眼都染上了温柔的弧度。
更让林婉怡心头一紧的是,他的手那样自然地伸过去,接过了沈星辰肩上那个看起来有些旧的帆布书包。书包是最普通的浅灰色,边角被磨得发毛,侧面还印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卡通图案,与傅凌川身上的轻奢品牌格格不入。可他拎着书包的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遍,手指甚至还轻轻调整了一下肩带的位置,像是怕书包的重量勒到沈星辰。夕阳的金辉落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地面上交叠在一起,像一幅被精心描摹的画,美好得刺眼,又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林婉怡的心上,让她莫名生出一股烦躁。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抬手理了理套装袖口的珍珠纽扣。前排的司机眼观六路,立刻会意,快步下车绕到后座,恭敬地拉开了车门。林婉怡踩着一双十厘米的细跟高跟鞋,一步一步走下车,鞋跟敲击地面发出“嗒、嗒”的声响,沉稳又有力。她挺直脊背,肩线绷得笔直,仪态万方的姿态与周围喧闹的校园氛围格格不入,瞬间吸引了不少学生的目光——有人偷偷拿出手机拍照,有人压低声音议论,可她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给那些目光,径直朝着傅凌川和沈星辰的方向走去。
“凌川。”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常年身居上位、执掌傅家内宅的威仪,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让周围的喧闹都淡了几分,连风吹过香樟树的声音都清晰了起来。
傅凌川和沈星辰同时停下脚步,转头看了过来。
看到林婉怡的瞬间,傅凌川脸上的笑意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连眼底的温柔都褪去了,只剩下一片清冷。他眉头微微蹙起,眉心拧出一道浅浅的纹路,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被浓浓的警惕取代。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往前迈了半步,身体微微侧过,不动声色地将沈星辰挡在了自己身后半个身位——这个细微到旁人可能忽略的保护性动作,却像一把小锤子,重重敲在林婉怡的心上,让她原本就紧绷的神经,瞬间又绷紧了几分,连指尖都微微泛了白。
沈星辰从傅凌川身后轻轻走了出来。她没有因为林婉怡强大的气场而退缩,也没有露出丝毫怯懦或慌乱的神色,只是微微躬身,腰弯得恰到好处,既不失礼貌,又不显得卑微。“阿姨好。”她的声音清亮又平稳,像山涧的泉水流过青石,没有刻意的讨好,也没有自卑的闪躲,目光落在林婉怡身上时,清澈得能映出对方的模样,就那样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位妆容精致、满身贵气的妇人。
林婉怡的目光落在沈星辰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眼神里的审视毫不掩饰。女孩确实生得清丽,眉眼弯弯的,睫毛很长,垂眸时会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皮肤是未经修饰的白皙,透着健康的粉晕,没有浓妆艳抹,却比那些精心打扮的名媛多了几分干净;笑起来时眼底会映出细碎的光,气质像雨后刚抽芽的青竹,带着一股难得的清爽与纯粹。
可这份纯粹,在林婉怡眼里,却被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蓝白校服、一个边角磨毛的帆布书包衬得格外刺眼——校服的领口有些松垮,袖口还沾着一点淡淡的墨水印,帆布书包上的卡通图案几乎要看不清,这些廉价的、普通的、带着生活烟火气的物件,与傅家的精致、奢华、讲究格格不入,也与她心中“傅家儿媳”的标准,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压下心头翻涌的鄙夷,嘴角勾起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始终停留在嘴角,没能达眼底,眼神里依旧带着几分疏离的客套:“你就是沈星辰同学吧?经常听凌川提起你。”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刻意加重了自己的名字,像是在不动声色地强调自己的身份,“我是他母亲,林婉怡。”
“是的,林阿姨。”沈星辰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姿态,微微颔首,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而露怯,也没有因为对方刻意的强调而显得局促,依旧是那副平静又从容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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