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绳在月光下绷得笔直,像一根拉满的弓弦。我盯着那头没动,手里的折扇轻轻敲了两下膝盖。
“不是陷阱。”我说,“是试探。”
王铎站在门边,刀已出鞘半寸,听见这话才缓缓归鞘。“他们想看我们慌不择路?”
“对。”我把扇子合上,插进腰带,“怕的是我们跑了,不怕我们留下。说明他们还有后招没出,现在只想盯住咱们动静。”
谢琬蹲在地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根麻绳的末端。她没说话,但眼神已经沉了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呼吸。
我挪了挪身子,靠墙坐稳,声音放轻:“你母亲……最后跟你说了什么?”
火堆噼啪响了一声。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跳动的火焰,落在我脸上,又慢慢移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嗓音低得几乎贴着地面走:“那天夜里,宫灯全灭了。我刚满月,裹在襁褓里,什么都不懂。可我记得她的手——很冷,但抱得很紧。”
她顿了顿,指尖掐进掌心。
“她说,‘活下去’。然后把我交给一个老嬷嬷,只说了四个字:‘带她出宫’。嬷嬷抱着我就走,我听见她在后面喊了一句——‘西殿见血,速离!’”
我闭了闭眼。
“她知道要来的是谁?”
“我不知道。”谢琬摇头,“我以为是乱兵劫宫,直到后来听人说,那一夜刺客只冲皇后一人去的。其他嫔妃毫发无伤,连太子都没惊醒。”
王铎闷哼一声:“那就不是劫杀,是清场。”
我从地上捡起半截炭条,在账册背面画了几笔。先皇、皇后、早夭的皇子、萧景珩、裴仲渊……一条线连下来,脉络清晰得让人发冷。
“你娘要是活到今天,她的儿子才是正统储君。”我指着那张草图,“可惜儿子死了,只剩个女儿。可这个女儿要是身份曝光,照样能掀桌子——毕竟血统摆在那儿,宗室有人不服,就能拿她当旗子举起来。”
谢琬猛地抬头:“你是说……他们早就知道我还活着?”
“不一定。”我摇头,“但他们必须确保你死透。二十年前那一夜,不是为了杀皇后,是为了断根。她若不死,总有朝一日会寻回你,母女相认,正统血脉复现,萧景珩那个靠伪造诏书上位的伪帝,立刻就得滚下龙椅。”
王铎一拳砸在墙上,震得梁上灰土簌簌落下:“所以皇后明知是死局,还是把孩子送走了?”
“她不是送走孩子。”我看着谢琬,“她是用自己当饵,换你一条活路。她披发执剑冲向西殿的时候,心里清楚得很——只要她引开杀手,你就还有机会逃出去。”
谢琬忽然站起身,脚步踉跄地退到墙角,背靠着冰冷的土墙,一只手撑着额头,指节泛白。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个被丢掉的孩子。”她的声音开始发抖,“嬷嬷说我母亲不要我,所以我才会被送出宫。我恨她很多年,梦见她推开我,说‘你不是我的女儿’……可原来她是为了让我活?”
没人说话。
火光映在她脸上,一明一暗,像潮水来回拍打岸边的礁石。
她突然笑了下,笑得极轻,又极苦:“我小时候最喜欢穿粉裙子,她总说像枝头初开的樱。有一年上元节,她偷偷带我去御花园放灯,我许愿说,以后要当天下最厉害的姑娘,让她每天都笑。结果第二天,宫里就传她病重……再后来,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的手慢慢滑下来,攥住了胸前的玉佩。
“她没想过苟活吗?哪怕躲起来,和我一起走?”
“她要是逃了,裴仲渊就会搜遍天下找你们母女。”我冷冷道,“可她若死在宫中,就成了‘意外遇刺’,风波很快平息,追查不了多久。而你,一个无人知晓的弃婴,反而最安全。”
谢琬咬住嘴唇,牙关咯咯作响。
“所以她选了最难的那条路——自己死,让我活。”
“而且活得有尊严。”我补充,“她留了玉佩,刻了信物,托付旧仆,等了二十年。这不是随便哪个母亲能做到的事。她不是在求你平安终老,她是在等一个人,能把这江山重新掰回来。”
谢琬猛地转头看我,眼里全是血丝。
“那你呢?”她声音陡然拔高,“你从一开始就猜到了是不是?你救我、帮我查账、拉王将军入局,是不是都在算计这一天?你觉得我很可怜,所以陪我演一场认亲戏?”
我站起来,一步没动,只盯着她的眼睛。
“我要是真想利用你,大可以编个故事让你感恩戴德。可我没那么做。我告诉你玉佩的来历,是因为它本就该属于你。我带你走到今天,不是为了看你哭,是为了让你看清——谁把你逼到这一步,谁该为此付出代价。”
她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过。
王铎这时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小姐,属下当年没能护住皇后,是我一生之耻。如今见您安然长大,我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您的刀。”
谢琬望着他,眼泪终于滚下来。
但她没抬手擦。
“我不是来躲雨的。”她喃喃道,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我是来讨债的。”
她解下腰间短刀,往地上一插,刀柄颤个不停。
“我娘用命换来的机会,我不拿来报仇,难道拿来种花喝茶?”
我点点头:“那你得想明白一件事——你现在要对付的,不只是两个野心家。是整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朝廷。是那些明明知道真相却装瞎的人。是那些靠谎言活得滋润的官老爷。”
“我知道。”她抬头,目光如刀锋扫过我和王铎,“所以我不会一个人报。”
“你想怎么做?”我问。
她没回答,而是走到火堆旁,从包袱里取出一块布巾,仔细包好那枚玉佩,然后贴身收进衣襟深处。
“我以前觉得,只要有钱有势,日子过得舒服就行。”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可现在我知道,有些人天生就不该低头。我娘没低头,所以我也不该。”
王铎咧嘴一笑:“好!这才像皇后生的女儿!”
我靠回墙边,重新打开折扇,轻轻扇了两下。
“既然主意定了,那就别光立誓。”我说,“下一步,咱们得让他们知道——猎物,开始反咬了。”
谢琬转身看我:“你说怎么干?”
“先从账册下手。”我用扇尖点着纸上一行字,“临津渡那边,每十天交接一次粮货。下次就在三天后。我们不拦,也不打草惊蛇,就让他们照常运。”
王铎皱眉:“那你之前说的毒粮计划……”
“改。”我打断他,“不用毒,用信。”
“信?”谢琬一愣。
“一封写给北狄可汗的密信。”我冷笑,“就说裴仲渊答应的军粮,这次掺了霉米,是他故意削弱北狄战力,为的是将来独吞利益。信里还得提一笔——‘三皇子近来与江南盐商密会,似有意另寻外援’。”
王铎眼睛亮了:“让北狄怀疑裴仲渊和萧景珩联手坑他们?”
“对。”我合上扇子,“草原上的狼,最恨背叛。只要这封信送到可汗手里,他要么当场翻脸,要么派人来查。无论哪种,裴党都得自证清白。而他们越解释,漏洞越多。”
谢琬嘴角微扬:“让他们狗咬狗?”
“不止。”我看向她,“你还得露面。”
“什么?”
“三天后,你以尚书府千金身份,公开出现在临津渡码头。”我说,“不必多言,只需现身。让所有船工、商贾、官兵都看见——谢家小姐来了。”
王铎恍然大悟:“这样一来,裴党的人就会怀疑,小姐已经掌握线索,不敢轻易动手灭口!”
“聪明。”我点头,“更重要的是,你母亲当年救下的那些旧部,看到你出现,自然会想起旧主。人心一动,暗流就起。”
谢琬深吸一口气,眼神渐渐锐利。
“好。我去。”
她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外面月色正好,照在那根麻绳上,泛着淡淡的光。
她伸手,一把扯断绳子,扔进火堆。
火焰猛地窜高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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