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琬把那支九鸾步摇收回袖中时,指尖碰到了一处突起。她没声张,只将袖口轻轻拢了拢。
我们正往主营回赶,山路湿滑,马蹄踩在泥里发出闷响。王铎走在最后,手一直按在刀柄上,眼睛扫着林子两边。
“刚才那图上的‘楚’字。”谢琬忽然开口,“你真不记得你家的事?”
“记得一点。”我握着扇子,指节敲了下马鞍,“祖上做过文官,后来家道中落。再往后,就不清楚了。”
她没再问,但眼神没从我脸上移开。
回到营帐时天已大亮。亲卫来报,说昨夜北狄斥候被截,搜出一封军令,用火漆封着,箭筒夹层藏的。
我接过信,火漆印是狼头形状,北狄可汗的标记。表面看没什么异常,颜色正,纹路清。
但我拿扇骨轻轻一刮,朱砂碎屑落下来,沾在指腹上有点发涩。
“这火漆不对。”我说。
谢琬凑近:“怎么了?”
“朱砂里掺了东西。”我把扇骨递给她,“你看这反光,银白带灰,像磨碎的药渣。裴母炼‘离魂散’时喜欢加青石粉,烧出来就是这个色。”
她接过扇骨挑了挑,眉头皱起来:“他们用毒砂封信?做什么?”
“不是为了毒人。”我摇头,“是为了让收信的人神志不清,容易被操控。这种手法,二十年前就有过。”
王铎猛地抬头:“你说的是边将李元通那事?他收到一封北狄密令,当场疯了,拔刀砍死两个同僚,后来才知道,火漆里有毒。”
“对。”我说,“当年查不出来源,现在看来,是裴党动的手脚。”
谢琬盯着那封信:“可这封……是真还是假?”
“试试就知道了。”
她转身倒了碗酒,把信角浸进去。纸面遇酒变深,原本空白的地方慢慢浮出字迹——金线勾成的小字,像是用极细的笔描上去的。
她念出来:“萧景珩许诺,事成之日,封北狄可汗为异姓王,割幽、并、朔三州之地,永世通好。”
帐内一下子静了。
王铎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杯跳起来。他没停,直接拔刀,一刀劈在桌角。木头裂开,半张案几塌下去,碎屑飞了一地。
“又是这套!”他声音压得很低,但咬字极重,“二十年前,裴党也是这么干的。拿假盟约诱降边将,说是朝廷要割地求和,逼人叛逃。等真反了,又说他们是通敌,满门抄斩!”
我蹲下身,捡起一块火漆碎片,在指尖搓了搓。
“这次不一样。”我说,“他们不光想让人叛,还想让整个边关乱起来。这封信要是落在某个守将手里,明天就能点起烽火。”
谢琬看着那行金字,忽然问:“母后留下的十二庙,是不是也防着这一天?”
我没答。她也不需要我答。
她走到沙盘前,把刚拿到的布防图摊开,手指顺着地图划到北境三关。
“如果我是可汗,看到这封信,会信吗?”
“会。”我说,“只要他知道萧景珩已经逃去北狄。”
“那我们怎么办?放任不管?”
“不。”我拿起另一份军令——这是三天前截获的,同样盖着狼头印,内容却是调兵南下,准备接应萧景珩入关。
我把两份并排摆上桌。
“这份是假的。”我指着第一份,“火漆有毒,字迹是酒显,明显是裴党伪造。而这份……虽然也是北狄格式,但用的是旧印模,边角磨损痕迹一致,墨色沉,是真令。”
谢琬盯着看:“你的意思是,北狄确实和萧景珩有约,但他们不知道这封毒信的存在?”
“正是。”我说,“裴仲渊在玩双面局。一面让北狄以为大胤内乱可乘,一面又伪造密令,激化边境冲突。等两边打起来,他就能坐收渔利。”
王铎冷笑:“好个一石二鸟。”
“但我们能反过来用。”我拿起真令,“这封送去都城,交给谢家老仆,让他递进宫里。至于这封假的……”
我撕下一角,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吐出来。
“味道苦中带麻,果然是离魂散底料。”
谢琬眼睛一亮:“我们可以把它送回去。”
“对。”我点头,“让北狄以为,这是萧景珩给他们的真正承诺。可汗一旦知道被许了三州之地,还会听萧景珩的话?”
王铎咧嘴笑了:“到时候,不是他借兵,而是北狄要抢功了。”
“就怕他们不信。”谢琬说。
“那就加点料。”我从怀里掏出那幅刚取回的布防图,撕下一小块边角,贴在假令背面,用火漆重新封上。
“这是什么?”她问。
“母后的笔迹。”我说,“她在每张图上都留了暗记,只有她自己知道。北狄曾缴获过一张残图,认得这个印记。只要看到它出现在密令上,就会相信——这是萧景珩从宫里偷出来的真凭实据。”
王铎竖起大拇指:“狠。”
“还有一件事。”谢琬忽然说,“那支步摇,刚才在阳光下反光,我看得清楚。簪尾刻了个极小的‘安’字,和母后写在布防图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伸手:“给我看看。”
她取出步摇递来。我对着光细看,果然在簪尖内侧发现一个微刻的“安”,线条细如发丝,却流畅有力。
“这不是装饰。”我说,“是钥匙。”
“什么钥匙?”
“也许……是打开其他庙宇机关的信物。”我收起步摇,“也可能,是用来验证身份的。”
王铎抱拳:“公子,接下来我去哪?”
“你现在就带十名亲兵,换便装潜入北境哨线。”我说,“盯住可汗动向。一旦他调动主力南下,立刻传讯。”
“明白。”他转身要走。
“等等。”谢琬叫住他,“带上这个。”
她解下腰间一枚玉佩,递给王铎:“这是母后留给我的信物,见到它的人,都知道该听谁的。”
王铎双手接过,低头行礼:“属下必不负所托。”
帐内只剩我和谢琬。
她站在沙盘前,手指还在地图上划着。
“你说……母后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今天?”
“她不知道具体是谁。”我说,“但她知道,总有一天,有人会来找这些图。而那个人,必须值得信任。”
“所以她写了‘楚’?”
“也许她算过星象,也许她只是赌一把。”我合上折扇,“但不管怎样,我们现在拿到了第一张牌。”
她抬头看我:“下一步呢?”
“继续取图。”我说,“但这次,我们要边走边放风。”
“放什么风?”
“就说——谢家千金已启程巡边,随行者乃楚氏之后,手持先皇后密令,重布十二要塞。”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是想让他们慌?”
“对。”我拉开包袱,把假军令塞进去,“人一慌,就容易露破绽。裴仲渊也好,萧景珩也罢,只要他们开始怀疑彼此,我们就赢了一半。”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说:“你知道吗?你说话的样子,越来越像她说过的那个人。”
“谁?”
“我外祖父。”她轻声说,“母后说,他当年也是这样,一边笑着,一边把对手逼进死路。”
我没接这话。
外面传来脚步声,亲卫来报,说探子回来了,带了新消息——北狄前锋已拔营,正朝东线移动。
我抓起披风就往外走。
谢琬跟上来:“去哪?”
“去东线。”我说,“既然他们想打,我们就给他们一场热闹。”
王铎牵马等在帐外,刀已挂回腰间。
我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眼主营。
旗子还在飘,火盆里的炭还没灭。
但我知道,从今天起,局势要变了。
马蹄声响起,我们三人并列而出。
风吹开了我的衣袖,露出手腕上一道旧疤——那是穿越那天,被饥民划伤的。
现在它不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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