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寒意刺骨。
夜之城的霓虹透过雨幕，将五张茫然又疲惫的脸映得光怪陆离。
他们站在后巷口，如同刚刚被冲上岸的溺水者，面对着一条喧嚣、混乱却又无比真实的洪流。
“夜之城……混乱之都……”程远低声重复着从混混那里逼问出的信息，声音被车辆的疾驰声和远处的电子音乐几乎吞没，“这名字听起来就不怎么友好。”
“何止不友好，”玉帝裹紧了那件散发着机油和汗臭的工人外套，脸色发青，“朕感觉此地的‘浊气’之重，堪比幽冥血海！灵力几乎完全窒息！”
他试图运转最后一丝微薄的法力驱寒，结果只是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引得路边一个安装了机械义眼的行人鄙夷地瞥了他一眼。
小天道紧紧抓着林癫湿透的衣角，大眼睛恐惧又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悬浮车辆无声滑过，全息广告牌上的虚拟偶像对着人群抛着媚眼，霓虹灯牌闪烁着“义体升级”、“意识上传”、“梦幻体验”等字样，夹杂着“债务清理”、“快速借贷”的阴暗广告。
空气中混合着雨水、废气、烤肉摊的油腻味和某种廉价的合成香氛气味。
这是一个科技高度发达，却又透着一股破败和混乱气息的畸形都市。
“能源低于1%……部分传感功能即将关闭……”9527的独眼闪烁不定，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急需……充电接口……”
林癫抹去脸上的雨水，将搜刮来的那点皱巴巴的纸币和硬币攥在手心。
这点钱，在这个看起来消费不低的地方，恐怕连一顿像样的饭都买不起。那把老旧的钥匙也不知道是开哪里的门。
“往东，三个路口，‘老猫杂货店’。”林癫重复着目标，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街道，“都跟紧，别走散。程远，看好小天。”
程远默默点头，将能量匕首藏在袖子里，另一只手牢牢牵住小天道。
玉帝虽然满脸不情愿，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摆架子的时候，只能忍着恶心拉紧那件破外套。
一行人沿着潮湿的人行道艰难前行。他们的怪异组合和狼狈模样引来了不少侧目——穿着破烂病号服和工人外套的男人，穿着湿透JK裙、表情高傲却瑟瑟发抖的“少女”，一个明显吓坏了的小女孩，还有一个漂浮不定、闪烁警告灯的老旧机器人。
在这座见怪不怪的城市里，他们也足以称得上“扎眼”。
几个穿着暴露合成皮衣、身上闪烁着霓虹灯纹身的妓女对着他们吹口哨，发出嘲弄的笑声。
一个靠在墙角、手臂完全被机械替代的男人，用冰冷的义眼扫描了他们片刻，似乎在评估价值，随后又失去了兴趣，继续沉浸在自己的神经漫游中。
他们仿佛行走在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金属丛林，而他们则是误入其中、毫无自保能力的猎物。
“爹，那些人……为什么那样看我们？”小天道小声问，声音带着哭腔。
“因为他们蠢。”林癫简单地回答，用身体为她挡开一个跌跌撞撞的醉汉。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停止搜索，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威胁，同时也在努力记忆路线和周围环境特征。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座城市的危险，远不止刚才那几个混混。
终于，在穿过两个充斥着噪音和炫光的路口后，他们看到了第三个路口拐角处一个相对昏暗的店面。
一块歪歪扭扭的霓虹灯牌闪烁着“老猫杂货”的字样，其中一个“猫”字还缺了一笔，灯光接触不良似的忽明忽灭。
橱窗里堆满了各种看不清用途的电子零件、过期食品、二手义体配件和一些封面模糊的杂志，显得拥挤而杂乱。
店门是厚重的金属材质，上面布满了划痕和一个明显的弹孔凹陷。
就是这里了。
林癫示意其他人在门口稍等，自己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一阵刺耳的门铃声响起。
店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狭窄和压抑。货架挤挤挨挨，上面堆满了各种来路不明的商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尘、机油、廉价香薰和某种化学品的混合气味。
一个秃顶、肥胖、穿着油腻围裙的男人正趴在柜台后面打盹，他的一只眼睛是浑浊的肉眼，另一只则是一只不断闪烁着红点的机械义眼。
听到铃声，他懒洋洋地抬起头，那只机械义眼发出轻微的调焦声，扫过林癫。
“要什么自己看，明码标价，不买滚蛋。”老板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态度恶劣。
林癫走到柜台前，没有废话，将手心里那点微薄的钱币放在台面上。“我们需要食物，水，能避雨的地方信息，还有，”他指了指门外的9527，“一个能给老型号机器人充电的接口。”
老板的机械义眼扫过那点钱，又看了看门外的几人，嗤笑一声：“就这点钱？还想充电？买个合成面包棍和两瓶过滤水差不多。滚吧，别耽误老子睡觉。”
林癫的眼神沉了下去。
他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柜台上，那只正常的右眼死死盯着老板的机械义眼，压低声音：“我们不是来乞讨的。给点有用的，这些钱就是你的。
或者，我们可以用别的方式‘支付’。”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胁，那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气场。
老板的肉眼微微眯起，机械义眼的红点闪烁频率加快了。
他在这条街上混了太久，见过各种各样的人。
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穿着破烂，但眼神里的那种东西……他很熟悉，那是亡命徒才有的眼神。
沉默了几秒，老板哼了一声，肥厚的手掌一把将台面上的钱扫进抽屉。
“妈的，算老子倒霉。”他嘟囔着，从柜台下面拿出两根用透明塑料纸包着的、看起来硬邦邦的合成营养棒和两瓶没有标签的清水扔在台上。
“吃的喝的。至于住处，往后面巷子走到底，有个废弃的物资配送站，门锁坏了，凑合能挡雨。能不能住人我不管。”
“充电接口。”林癫重复道。
老板不耐烦地指了指墙角地面一个布满污垢的接口：“那儿！老式通用口，能不能用看你运气，一次二十块！先钱！”
林癫示意门外的程远把东西拿出去分给大家，然后让9527挪进来充电。
9527的接口勉强匹配，连接后，独眼的光芒终于稳定了一些，开始缓慢补充能源。
就在这时，店门又被猛地推开，刺耳的铃声再次响起。
三个穿着统一黑色夹克、脖子上有着扭曲黑蛇纹身的男人走了进来，气场凶悍。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疤的男人，目光阴鸷。
老板的脸色微微一变，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表情：“蛇牙哥，您怎么来了？这个月的份钱不是刚交过吗？”
名叫蛇牙的男人没理他，目光扫过正在墙角充电的9527，又落在林癫等人身上，特别是在玉帝和小天道脸上停留了片刻，露出一丝令人不适的玩味笑容。
“老猫，生意不错啊，还有闲钱给破烂充电？”蛇牙的声音嘶哑，“这几个面生得很，你的人？”
“不不不，就是几个刚来的流浪户，穷鬼，来买点吃的。”老猫连忙摆手。
蛇牙走到林癫面前，几乎贴到他脸上，一股浓烈的烟草和汗臭味扑面而来。
“刚来的？不懂规矩？听说我几个小弟在那边巷子里被人废了，是不是你们干的？”
店内空气瞬间凝固。
程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玉帝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小天道害怕地躲到程远身后。
连正在充电的9527，独眼都微微转动，锁定了蛇牙。
林癫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没有后退，只是平静地迎上蛇牙的目光：“我们刚从那边过来，是看到几个人躺在地上，还以为喝醉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仿佛真的只是路过。
蛇牙眯起眼睛，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失败了。
“哼，最好没关系。”蛇牙冷笑一声，“在这片街区，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坏了黑蛇帮的事，没人能有好下场。”他的威胁意味十足。
然后，他不再看林癫，转向老猫：“老东西，帮主说了，最近风声紧，‘货物’转运点需要换个地方。你后面那个旧仓库，借我们用几天。”
老猫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蛇牙哥……那……那仓库我堆着不少货呢……而且……”
“少废话！”蛇牙厉声打断，“让你用是看得起你！清干净！今晚我们就要用！要是走漏了半点风声……”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老猫吓得浑身一颤，不敢再说话。
蛇牙满意地哼了一声，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癫一眼，才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店门关上，刺耳的铃声余音不绝。
老猫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林癫没有理会他的绝望，大脑飞速运转。
“货物”转运点？
黑蛇帮要利用这里的仓库做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他本能地觉得这不是小事。
“老板，”林癫开口，“那个废弃配送站，具体怎么走？”
老猫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后门：“从……从后面出去，左拐走到头就是……你们赶紧走，今晚千万别出来……”
林癫点点头，示意能源补充了一小部分的9527断开连接。
他拿起那两根营养棒和水，带着众人迅速从杂货店的后门离开。
后门连接着一条更窄、更脏的小巷，堆满了更多的垃圾和废弃零件。
雨水在这里汇聚成黑色的水洼。
按照老猫指的方向，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个所谓的“废弃配送站”。
那是一个低矮的金属棚屋，门锁果然坏了，虚掩着。
推开门，里面空间不大，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和霉味，地上散落着一些破损的木板和空箱子，但至少能遮风挡雨。
几人挤进这个狭小的空间，终于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
程远将营养棒掰开分给大家。味道寡淡得像在嚼蜡，但至少能缓解饥饿。水也带着一股怪味，但没人抱怨。
“我们现在怎么办？”程远压低声音问道，目光看向林癫，“黑蛇帮的人好像盯上我们了，而且他们今晚要在这里做‘交易’。”
玉帝脸色发白：“此地不宜久留！朕觉得那群匪类煞气极重，绝非善类！”
小天道依偎在林癫身边，小口啃着营养棒，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9527的独眼在昏暗的棚屋内闪烁着微光：“能源恢复至5%……基础扫描功能恢复……检测到棚屋外三点钟方向，十五米处，有微弱但异常的能量信号……与清道夫机械残留信号频谱有0.7%的相似度……”
清道夫机械？
众人心中一凛。
观测者Z的爪牙？
还是这个世界的类似造物？
林癫走到棚屋门口，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雨似乎小了一些，但夜色更浓。
杂货店的方向隐约传来一些动静，似乎有人在搬运东西
黑蛇帮的“货物”……异常能量信号……观测者Z可能存在的追捕……还有这座混乱危险的夜之城……
所有的线索似乎正在交织成一张危险的网。
林癫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危险意味着混乱，混乱意味着机会。
他回头看向棚屋内惶惶不安的同伴，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们做他们的交易，”
“我们，”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看看能不能捞点‘好处’。”
生存的第一步，或许不是躲藏，而是……火中取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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