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红木书房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顾廷渊那冰冷如实质的压迫目光，却隔绝不了那最后通牒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二十四小时。
交出证据，或者交出权力。
顾怀章站在空旷冷寂的走廊里，窗外暴雨如注，哗啦啦的雨声敲打着玻璃，也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老宅特有的阴冷气息包裹着他，带着陈腐的檀香和一种无形的、世代累积的沉重枷锁感。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怒意和一种深切的疲惫。现在不是情绪化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他快步走出主楼，甚至没有理会老宅管家递来的伞，径直冲入瓢泼大雨之中。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衬衫和头发，却让他混乱灼热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坐进车里，他对司机报出半山别墅的地址，然后立刻拿出手机。
第一个电话打给李峰。
“情况有变。”他的声音在雨声和引擎声中显得异常冷静，“老爷子给了二十四小时限期。动用一切资源，我要林白雪和顾司明所有通讯记录、资金往来、甚至是他们身边所有助理、司机、化妆师的社会关系网！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能直接指证林白雪策划所有阴谋、并且能公之于众的铁证！尤其是昨晚下药事件的直接证据！”
“明白，顾总！”李峰的声音也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技术团队已经在全力恢复昨晚被干扰的监控原始数据，并且追踪那个匿名号码的最终源头。另外，之前商场那几个临时演员和记者，也已经有人松口了，正在拿到正式口供。”
“不够。”顾怀章打断他，“我要的是能一下子把她钉死的证据，而不是需要拼凑的碎片。去找那个药瓶的来源！查林白雪最近所有的行程和消费记录，看她接触过哪些可疑的人！还有周管家……查她所有的账户往来和亲属关系，林白雪一定是用什么控制了她。”
“是！我立刻加大力度！”
挂了电话，顾怀章靠在冰凉的真皮座椅上，闭上眼，任由窗外模糊的雨幕飞速倒退。
他知道，即便李峰能找到一些证据，但要达到祖父要求的“无可辩驳”、能平息所有董事和合作伙伴质疑的程度，难度极大。林白雪心思缜密，既然敢做，必然留了后手，甚至会找好替罪羊。
时间，太紧了。
他现在必须回去。回到苏卿卿身边。不仅仅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更因为……她是所有事件的核心受害者，也是唯一可能知道某些被忽略细节的人。
车子冲破雨幕，驶回半山别墅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顾怀章带着一身湿冷的水汽快步上楼。周管家依旧沉默地守在苏卿卿的房门外，像一尊赎罪的石雕。看到他回来，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更深地低下头去。
顾怀章没有看她，直接推开房门。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光线温暖柔和。刘医生已经走了，只有苏卿卿独自躺在床上。她似乎睡着了，呼吸平稳，脸色比起之前多了些许血色，但依旧苍白脆弱。额角的纱布在白净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顾怀章放轻脚步，走到床边，生怕惊扰了她。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脸上，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只有在她身边，那颗被家族重任、阴谋算计和冰冷雨水浸泡得几乎冻结的心脏，才能汲取到一丝微弱的暖意。
他伸出手，想碰碰她的脸颊，却又怕惊到她，指尖悬在半空，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苏卿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起初有些迷茫，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聚焦在了顾怀章的脸上。看到他被雨水淋湿的、略显狼狈却依旧俊美冷毅的脸庞，以及那双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她似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和戒备。
这个小动作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痛了顾怀章的心脏。
“别怕，”他立刻放柔了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是我。感觉好点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卿卿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落在他还在滴水的发梢和湿透的衬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你……淋雨了？”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微弱。
“没事。”顾怀章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卿卿，我需要问你一些事情。关于昨天，以及之前发生的所有事。任何细节，任何你觉得奇怪的地方，都告诉我，好吗？这很重要。”
他的语气很郑重，带着一种寻求帮助的坦诚，不再是之前那种居高临下的质问。
苏卿卿看着他认真的眼神，感受到他语气里的变化，心中的恐惧和戒备稍稍褪去了一些。她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顾怀章深吸一口气，从最开始那个“小杨”的电话问起，到商场被推搡和被泼果汁的细节，再到昨天她感觉到异常的任何蛛丝马迹。
苏卿卿努力地回忆着，断断续续地、尽可能详细地描述着。那些痛苦的记忆让她身体微微发抖，脸色也更加苍白。
顾怀章紧紧握着她的手，无声地给予她力量和安抚，眼神却随着她的叙述越来越冷厉。许多细节和他调查到的线索相互印证，指向那个恶毒的女人！
“……昨天下午，”苏卿卿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周管家送牛奶进来的时候……眼神有点奇怪……她好像……特别提醒我牛奶烫，要小心……”
顾怀章的心猛地一沉！周管家！她果然知情！甚至可能参与了递药！
“……还有，”苏卿卿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些困惑，“那个打电话来的小杨……她的声音，我后来仔细想……虽然很像专业的客服，但是……好像有一点点奇怪的口音，或者说是……刻意拿捏的腔调？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口音？刻意拿捏的腔调？
顾怀章的脑中像是有一道闪电骤然劈过！
一个被忽略的细节猛地窜入脑海！
林白雪身边那个跟了她很多年的经纪人！那个说话总是带着点港台腔、喜欢刻意模仿宝岛偶像剧语气的中年女人！姓杨！
难道……那个“小杨”根本不是宣传部的人，而是林白雪的经纪人冒充的？！所以号码查过去才指向经纪人小区！所以苏卿卿会觉得声音有点奇怪的“熟悉感”！
“还有……还有顾司明……”苏卿卿提到这个名字时，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他上次爬窗进来的时候……身上好像有……有一种很特别的香水味……很甜腻，有点像……有点像某种花果香调的女士香水……”
女士香水？顾司明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用女士香水？除非……他刚刚和某个女人近距离接触过！而那个时间点，和他与林白雪可能密谋的时间点吻合！
一个个细微的、曾被忽略的线索，在苏卿卿的回忆下，逐渐串联起来，变得清晰！
顾怀章的心脏激动地跳动着！他猛地站起身！
这些细节虽然琐碎，但却是极其重要的突破口！尤其是那个“小杨”声音的特征！这很可能成为指认林白雪经纪人直接参与冒充公司员工、进行电话欺诈的关键证据！
“谢谢你，卿卿！谢谢你！”他忍不住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避开伤口）极其快速地、克制地印下一个冰冷的、带着雨水气息的吻。
苏卿卿彻底僵住了，脸颊瞬间染上一抹薄红，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顾怀章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耳根微微发热，但此刻巨大的发现让他顾不上这些。他直起身，眼神灼灼发亮。
“你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等我回来！”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房间，甚至忘了自己还一身湿漉漉。
门外，周管家依旧站在那里。
顾怀章的脚步在她面前顿住，目光冰冷地看向她。
“林白雪是用什么威胁你的？”他直接问道，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周管家身体剧烈一颤，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挣扎，嘴唇哆嗦着，老泪瞬间涌了出来。
“先生……我……我对不起您……对不起苏小姐……”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她……她抓了我小孙子……说如果我不听她的……就……就……”
果然如此！
顾怀章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杀意。
“孩子现在在哪？”
“……应……应该在她郊外的一处私人别墅里……有她的人看着……”
“李峰会处理。”顾怀章冷声道，“你最好祈祷孩子没事，否则……”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让周管家浑身一颤。
他不再停留，一边快步下楼，一边拿出手机再次打给李峰。
“新方向：重点查林白雪的经纪人，模仿公司员工声音冒充小杨的可能性极大！立刻对她进行控制询问！还有，查林白雪名下所有隐蔽房产，特别是郊区的，周管家的孙子可能被囚禁在那里！立刻派人去找！要快！”
暴雨声中，他的指令清晰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窗外的雨依旧下得很大，漆黑的夜幕被偶尔划过的闪电撕裂。
但在这冰冷的雨夜里，因为那个脆弱女孩提供的细微线索，一缕穿透重重阴谋的微光，终于顽强地透了出来。
真相，正在一步步被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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