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沉滞，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丝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而令人心烦的声响，仿佛永无止境。卧室里，破损的门扉依旧敞开着，像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昭示着昨夜激烈的冲突。
苏卿卿后半夜几乎未曾合眼。她就那么靠着墙壁坐在地上，身上裹着顾怀章留下的那条毛毯，毛毯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他清冽又带着烟草的气息，这让她心情复杂无比。恐惧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身体因长时间的紧张和哭泣而疲惫不堪，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反复回放着顾怀章破门而入的可怕瞬间，以及他最后蹲下来，说着“因为我怕”时，那双深沉眼眸里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
恨他吗？是的。怕他吗？依然是的。 可那句“因为我怕”，像魔咒一样盘旋不去。他那样一个永远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男人，竟然会承认自己“怕”？他怕什么？怕林白雪伤害她？还是怕……失去这个孩子？或者……怕她真的出了什么事？
各种念头纷乱杂沓，让她头痛欲裂。她偷偷抬眼看向客厅。
顾怀章没有再试图进来。他依旧守在外面，但不再是坐在沙发上。他搬了一把椅子，就正对着卧室门口的方向坐着，仿佛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加密平板放在腿上，屏幕的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他的指尖偶尔在上面快速滑动，大部分时间，他只是沉默地坐着，目光低垂，不知是在处理公务，还是在出神。他那份强大的、压迫性的气场似乎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疲惫感和一种高度凝练的专注。
他是在监控着隔壁街的那场围捕吗？林白雪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让苏卿卿的心又提了起来。虽然极度厌恶和恐惧林白雪，但想到那个女人此刻可能正被顾怀章的人团团围住，一种兔死狐悲般的寒意还是悄然掠过脊背。顾怀章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冷酷而无情。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沙沙雨声中缓慢流逝。
……
悦来公寓b座1703房内。 林白雪如同困兽般在并不宽敞的客厅里来回踱步。她摘掉了帽子和口罩，精心修饰过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焦躁、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她没想到顾怀章的反应会如此之快，如此决绝！她原本的计划天衣无缝：利用假身份就近潜伏，伺机寻找苏卿卿的破绽，或者用更隐蔽的方式（比如利用小区其他居民、投递可疑物品）继续施加心理压力，甚至策划一场意外的“医疗事故”……只要做得干净，顾怀章没有证据，就不能把她怎么样。
可她万万没料到，她仅仅出去买了一趟东西，甚至已经足够谨慎，却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精准地锁定了！这套房子前后左右，明里暗里，恐怕已经布满了顾怀章的人！她甚至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正透过墙壁和窗帘死死地盯着她！
她的手机没有任何信号，房间里的座机电话也打不出去，网络更是早已中断。顾怀章彻底切断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她尝试用备用的一次性手机联系顾司明，却发现连那个号码也无法接通——显然，顾司明那边恐怕也出了事，或者那个狡猾的私生子为了自保，已经果断舍弃了她这颗棋子！
巨大的孤立无援感将她吞没。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顾怀章那令人绝望的掌控力和冷酷手段。他不是在警告，他是在布一张天罗地网，要让她插翅难飞！
“顾怀章……你够狠！”她咬牙切齿地低吼，美丽的面容因为嫉恨和恐惧而微微扭曲。为了苏卿卿那个贱人，他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她走到窗边，极其小心地掀开厚重窗帘的一丝缝隙向外窥视。楼下街道空无一人，只有雨水冲刷着路面，但在几个不起眼的角落，她依稀能看到一些模糊的黑影和偶尔反光的镜头。
一种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她知道自己这次可能真的玩脱了。顾怀章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但她林白雪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她迅速从行李箱的夹层里取出一个极小巧的、类似U盘状的设备。这是顾司明之前给她的，说是最新科技的信号发射器，功率极强，能突破大部分信号屏蔽，但只能使用一次，发送一段极短的加密信息。
她原本想用在更关键的时刻，但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快速将设备连接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虽然无法上网，但基本功能还在），手指飞快地敲击了一串加密代码和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被困悦来b1703。顾欲下死手。曝其隐婚生子丑闻，搅浑水！”
她的目的很明确：既然顾怀章想悄无声息地处理掉她，她就偏要把事情闹大！把这潭水搅浑！只要她把“顾怀章隐婚生子”这个惊天丑闻曝出去，瞬间就能吸引所有媒体的火力，到时候舆论哗然，顾怀章必然焦头烂额，说不定就能为她制造出一线生机！就算她最后逃不掉，也要拉着苏卿卿和那个野种一起身败名裂！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按下了发送键！
设备上的小红灯急促地闪烁了几下，随即彻底熄灭，冒出一缕细微的青烟，自动烧毁了。
信息发出去了吗？能成功吗？林白雪的心脏怦怦狂跳，手心全是冷汗。
……
几乎是同时，“碧波苑”客厅里。
顾怀章腿上的加密平板屏幕猛地弹出一个巨大的、不断闪烁的红色警告框！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短脉冲加密信号波！源点：悦来公寓b座1703！信号已中断！内容正在全力破译中！”
顾怀章的瞳孔骤然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状！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林白雪果然还有后手！她竟然有能力突破他的信号屏蔽？！
“内容！我要知道内容！”他对着空气低吼，声音里充满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可怕平静。
短短十几秒，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破译成功！”李峰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传来，“信息内容极短：被困悦来b1703。顾欲下死手。曝其隐婚生子丑闻，搅浑水！接收方……接收方是境外一个公共加密新闻池！任何拥有解密密钥的媒体都能截获！”
“该死！”顾怀章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这个疯女人！她竟然想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把卿卿和孩子彻底拖入万劫不复的舆论深渊！虽然信息是加密发送，且被他截获，但无法保证没有其他嗅觉灵敏的媒体恰好拥有密钥并截获了这条爆炸性的消息！
必须立刻、彻底地摁死这一切！不能再有任何犹豫！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致冷酷的杀意，对着麦克风，一字一句地下达了最终指令：“清扫行动开始。目标：悦来公寓b座1703。要求：人，安静带离。房间内所有电子设备、存储介质，彻底物理销毁。处理得干净点。”
“是！”李峰的声音没有任何犹豫，只有绝对的服从。
命令下达，顾怀章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窗外雨声渐大，敲打玻璃的声音变得急促而密集，仿佛在为即将发生的事情伴奏。
他知道这道命令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和林白雪之间那点虚假的“情谊”和所谓的“责任”彻底荡然无存，也意味着他将动用最黑暗的力量去掩盖一个秘密，去保护一个人。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穿过那扇破开的门，看向卧室里那个同样一夜未眠、此刻正苍白着脸、惊疑不定地望着他的苏卿卿。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相遇。
苏卿卿虽然听不清他和谁通话，也听不懂那些术语，但他骤然爆发的怒火、砸在墙上的那一拳，以及此刻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近乎毁灭性的冰冷气息，都让她明白——出大事了！而且一定和林白雪有关！
她看到他一步步朝卧室走来，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顾怀章走到门口，却没有完全进来，只是停在了门槛处。他看着她，眼神极其复杂，里面翻涌着未散的戾气、决绝，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可以说是痛苦的情绪。
“卿卿，”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一种仿佛经过巨大消耗后的疲惫，“也许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是一个冷酷无情、不择手段的混蛋。”
他顿了顿，目光沉痛地扫过她惊恐的脸，继续艰难地说道：“也许……你是对的。我确实用了最直接，也可能是最残忍的方式，去处理外面的麻烦。”
“我不求你理解，更不敢求你原谅。”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般的沉重，“但我必须这么做。为了你，也为了孩子，我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任何潜在的威胁，都必须被连根拔起，彻底清除。”
“你可以继续恨我。但请你……试着相信这一次。”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相信我这一次的残忍，是为了换来你们长久的平安。”
说完，他不再看她，毅然转身，重新走回客厅，拿起了另一个专用的通讯器，亲自指挥那场即将发生的、“清扫”行动的最后步骤。
苏卿卿愣愣地坐在原地，看着他挺拔却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的背影，耳边回荡着他那番如同忏悔又如同宣誓般的话语。
冰冷的话语，却蕴含着一种滚烫的、近乎自毁的决心。
恨意与恐惧依然盘踞在心，但一种更深层次的、难以言喻的震撼和茫然，却如同潮水般缓缓涌上心头。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仿佛要彻底冲刷掉这座城市里，所有正在发生和即将发生的黑暗与秘密。
而心墙的裂隙，似乎在血与火的威胁和这番沉重的话语中，被强行撬开了一丝更深的缝隙。透过缝隙看到的，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还有无边复杂的、令人心悸的黑暗与……一丝绝望般的守护。
长夜将尽，但真正的黎明，似乎依然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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