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她心绪尤其不宁,竟破天荒地召来了穆少禾。
穆少禾垂首立于下首,心中惊疑不定。毒女向来目无下尘,视他人如蝼蚁草芥,何时会主动询问他人意见?
更让她吃惊的是,毒女开口,问的竟是感情之事。她语气依旧平淡,但那双惨白的眸子深处,似乎有细微的波澜起伏:“心魔劫困扰,皆系于他。你……可知为何?”
穆少禾险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肌肉,她想狠狠嘲讽:人是你亲手杀的,蛊是你亲手下的,如今他死了,你反倒像个凡夫俗子般后悔不迭了?可她瞥见毒女眉宇间那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与冰冷杀意,为了性命着想,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此刻的毒女,比平日更加危险。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冷冷反问:“杀了他,如今可是后悔了?”
毒女却缓缓摇头,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非是后悔。”她像是在分析一个毒理难题,“只是心魔一起,方知他竟已影响我至此。”她顿了顿,惨白的瞳孔似乎没有焦点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迷情蛊……终究只是情劫的幻梦。我自以为清醒,却原来……仍在梦中。”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心魔因程青怀而起,那么,解决之道,或许也落在他身上。
由此,她做出了一个决定——复活程青怀。
根据过往的经验,程青怀第一次借尸还魂是在昭宁十二年,第二次在襄宁六年,看似偶然,毫无规律。谁也无法保证他是否会再次归来,何时归来。但若由她主动干预,强行介入这诡异的轮回,或许能打破僵局。
于是,她将瘴城事务交由部下打理,亲自带着那具尸傀“程青怀”,远赴万里之外的西羌大漠。传说那里沙漠深处,隐藏着起死回生的古老秘法。
毒女横行无忌,沙漠的恶劣考验酷热、风沙、缺水以及盘踞的各路势力,在她绝对的实力面前皆如土鸡瓦狗。她直接闯入西羌王庭,以雷霆手段翻阅典籍,逼问长老,将整个西羌翻了个底朝天。多数人都说那传说子虚乌有,从未有人真正见过起死回生。
然而,毒女的执着超乎想象。最终,她真的在沙漠最深处,找到了一位名叫冉姑的枯槁老妪。冉姑声称知晓秘法,但坦言所谓“起死回生”,实为“招魂”。需以合适的身体为容器,以强大旺盛的血气为诱饵,在特定的时间地点,施展秘术,从万千游魂中,召回特定的那一个。
毒女毫不犹豫。她选定了一处蕴含阴气的古老洞窟,亲自布置。一方巨大的血池在洞窟中央挖就,池中翻滚着粘稠、腥气扑鼻的液体,那是以无数年轻生命强行抽取的旺盛血气汇聚而成,来源不言而喻,触目惊心。
吉时已至,月华如练,通过洞顶的裂隙精准地投射在翻涌的血池之上。冉姑身着古老巫袍,手持骨杖,吟唱着晦涩拗口的咒文。洞窟内顿时阴风怒号,呜咽声四起,温度骤降。无数半透明的、扭曲的魂魄被血气吸引,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它们贪婪地环绕着血池,发出渴望的嘶鸣,却又畏惧于毒女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息,不敢过于靠近。
招魂开始了。幽光在血池上空盘旋,试图捕捉属于程青怀的灵魂印记。然而,时间一点点流逝,涌入的魂魄越来越多,它们疯狂争抢着吞噬血池逸散的能量,却始终不见程青怀的魂魄被召唤而来。
一些胆大的魂魄,将目标转向了场中唯一一具“空置”的躯壳——那具被毒女带来的尸傀“程青怀”。它们嘶吼着试图涌入,抢占这具难得的容器。
“滚!”毒女眸中寒光一闪,袖袍挥动,毒雾席卷,瞬间将那些敢于觊觎的魂魄打得凄厉惨叫,魂飞魄散!
其他魂魄吓得瑟瑟发抖,挤在血池边缘,再不敢越雷池半步。
冉姑的咒语声越来越急,额头渗出冷汗,她艰难地开口道:“大人……招不来……他的魂魄,似乎……不在此间……”
毒女脸色阴沉得可怕,周身毒雾翻涌,整个洞窟都仿佛在她的怒意下颤抖。
就在仪式即将失败,群魂即将被阴风卷走的刹那——
一道极其微弱、却与周围魂魄截然不同的灵光,悄无声息地,自毒女身后那具尸傀“程青怀”的后方阴影之中,缓缓浮现、凝聚。
冉姑猛地瞪大了眼睛,枯槁的手指颤抖地指向那个方向,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扭曲:
“他……他一直在……就在您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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