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号库房的盗窃未遂事件，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在看似平静的世坤物流内部激起了层层涟漪。
第二天一早，气氛明显不同。黑皮带着几个心腹，阴沉着脸将五号库房彻底清查了一遍，尤其是那几个存放特殊木箱的角落，更是被反复检查。刘经理则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电话一个接一个，声音压得很低，但透过薄薄的门板，偶尔传出的几句呵斥，显露出他承受的巨大压力。
林冬（陈默）如同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工作岗位上，默默地继续着理货的工作。他没有四处打听，也没有对昨晚的事表现出过多的好奇，仿佛那只是他值班期间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变多了。有好奇，有审视，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和敌意。一个刚来的新人，就因为一次“运气好”的发现，似乎就要进入管理层的视野，这无疑触动了一些人的神经。
中午吃饭时，阿彪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心有余悸和后怕。“默哥，昨晚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机灵，真让那孙子得手了，咱俩这饭碗肯定砸了，说不定还得掉层皮！”他现在对林冬的称呼已经从“新来的”变成了“默哥”。
林冬摇摇头，扒拉着碗里的饭菜，语气平淡：“碰巧罢了。以后值班还得更小心点。”
“那是那是！”阿彪连连点头，随即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不过我听说，那贼不简单，黑皮哥他们追出去连个影子都没摸着，肯定是老手。而且……他撬的那个箱子，听说里面装的是……”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是要命的东西。
林冬心中冷笑，什么要命的东西，不过是些见不得光的赃物罢了。但他脸上适时的露出些许紧张：“彪哥，这些事咱们还是少打听，干好活儿就行。”
“对对对，不说这个了。”阿彪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下午，林冬被刘经理叫到了办公室。
刘经理坐在办公桌后，脸上的肥肉耷拉着，眼圈发黑，显然没休息好。他盯着林冬看了足足半分钟，才缓缓开口：“陈默，昨晚的事，你处理得不错。警觉性很高。”
“刘经理过奖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林冬微微躬身，态度不卑不亢。
“嗯。”刘经理用手指敲着桌面，“你是怎么想到要去后窗看的？按理说，听到动静，一般人要么直接冲进去，要么就当没听见。”
来了。盘问和试探。
林冬早已准备好说辞，他脸上露出一丝后怕和“老实人”的实在：“刘经理，我当时也害怕。但阿彪哥说里面可能是自己人，让我别管。可我琢磨着，要是自己人，干嘛大半夜鬼鬼祟祟的？万一不是，丢了东西我们可赔不起。我就想着，偷偷看一眼，确认一下。要是自己人，我们就悄悄离开；要不是，再喊人也不迟。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他这番话，既解释了行为的动机（怕担责任），又抬举了阿彪（说是阿彪先判断可能是自己人），显得合情合理，没有丝毫居功自傲的意思。
刘经理眯着眼睛，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半晌，他才点了点头：“心思挺细。以前干过保安？”
“没有，就是在部队站岗的时候，班长教过，遇到可疑情况，先观察，再报告，不能蛮干。”林冬再次抬出了那段短暂的服役经历作为合理解释。
“部队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刘经理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薄薄的信封，推到林冬面前，“这是给你的奖励，两百块。拿着吧，以后好好干，高老板不会亏待用心做事的人。”
两百块，相当于大半个月工资。既是奖励，也是一种笼络。
林冬脸上立刻露出“惊喜”和“感激”的神色，双手接过信封，连连道谢：“谢谢刘经理！谢谢高老板！我一定好好干！”
“嗯，去吧。记住，昨晚的事，烂在肚子里。”刘经理挥了挥手。
“我明白。”林冬将信封小心地揣进怀里，退出了办公室。
走出办公室，他脸上的“惊喜”迅速褪去，变得平静无波。这两百块，他用黑金之眼扫过，是干净的公司账上资金。他随手塞进口袋，并未在意。
他知道，这点小恩小惠，不过是安抚和试探的一部分。真正的考验，恐怕还在后面。那个逃跑的贼，就像一根刺，扎在了高世坤势力的神经上。他们必须查清楚，是谁在打这批货的主意，内部是否有接应。
而自己这个“偶然”撞破此事的新人，无疑会被放在放大镜下观察一段时间。
果然，随后的几天，林冬能感觉到那种隐形的监视并未消失，甚至可能加强了。但他依旧按部就班，白天认真干活，晚上按时巡逻，除了和阿彪等几个底层工人必要的交流外，几乎不与其他任何人多话，表现得像一个只想保住饭碗、胆小怕事的普通年轻人。
他甚至在一次搬运货物时，“不小心”扭伤了手腕，虽然凭借强化之翼的效果很快恢复，但他刻意表现得动作不便，以此进一步降低某些人可能对他产生的“威胁感”。
他在等待，也在观察。
第三天晚上，轮到林冬独自值后半夜的班。凌晨三点，万籁俱寂。他提着老旧的手电筒，在仓库区间例行巡逻。
当他走到靠近围墙的一个废弃物料堆附近时，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一堆废弃轮胎后面闪了出来，拦在了他的面前。
林冬心中警铃大作，手电光立刻打了过去，另一只手已经悄悄摸向了别在腰后的短棍（仓库配发的简陋防身武器）。
灯光下，出现的是吴奎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奎哥？”林冬适时地露出惊讶和一丝紧张，连忙放下短棍，“您怎么来了？”
吴奎没有回答，只是用他那双冰冷的眼睛上下扫视着林冬，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夜晚的寒风吹过，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手腕怎么了？”吴奎突然开口，声音比夜风还冷。
林冬心里一凛，对方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他晃了晃依旧故意显得有些僵硬的右手腕，苦笑道：“下午搬货的时候没注意，扭了一下，不碍事。”
吴奎盯着他的手腕看了几秒，才移开目光，淡淡地说道：“那天晚上的事，再说一遍。每一个细节，包括你看到那贼的样子，他用的工具，怎么跑的。”
又来了。第四次盘问。
林冬心中冷笑，面上却更加谨慎，将当晚的情况再次复述，与之前对刘经理说的完全一致，只是在描述那贼的身形和动作时，补充了一点模糊的细节：“……他抬头的时候，好像个子不算很高，动作挺灵活的，翻窗的时候几乎没声音……”
这些都是实话，但毫无指向性。
吴奎静静地听着，直到林冬说完，他才缓缓上前一步，逼近林冬，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陈默，”吴奎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寒意，“你最好说的都是实话。要是让我发现你有半句假话，或者跟那贼有什么瓜葛……”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冬强迫自己迎上吴奎的目光，脸上露出被冤枉的委屈和一丝恐惧，声音却努力保持着镇定：“奎哥，我就是个想混口饭吃的，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啊！我要是有问题，当时就不会喊人了，直接放他走不是更好？”
吴奎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仿佛在判断他瞳孔深处的真假。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钟后，吴奎身上的杀气缓缓收敛。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林冬一眼，然后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的废弃物料堆后面。
林冬站在原地，后背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吴奎亲自深夜前来试探，说明高世坤那边对此事的重视程度极高，也说明他们对自己并未完全放心。
但危机，往往也伴随着机遇。
他成功地再次通过了盘问，并且展现出了一个“有点小聪明、胆小但尽责”的底层形象。只要继续保持下去，逐渐获取信任，他就能接触到更深层的东西。
他抬头看了看漆黑如墨的夜空，远处城市的光晕给云层染上了一层暗红。
旋涡已经出现，他正被一点点卷入中心。而他，也开始在这旋涡中，悄然布下自己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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