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车间深处,弥漫着铁锈、机油和陈年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老谭和他的战术小队,与黑皮等幸存者,在一堆废弃的工业设备形成的天然屏障后,进行着人类文明崩塌后,最原始也最谨慎的交流——信息交换。
没有握手,没有客套,只有赤裸裸的需求与试探。
“我们需要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老谭开门见山,目光锐利地扫过黑皮等人简陋的装备和憔悴但凶狠的面容,“那些‘低语’,那些钢铁怪物,还有……那个出现在天空中的东西。”他指的是雅典娜的意志投影。
黑皮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指了指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臂和兄弟们身上的伤痕:“发生了什么?妈的,世界疯了!脑子里一直有声音让你放弃,让你别想,让你变成傻子!然后那些铁王八蛋就冲进来,见人就杀,不像抢劫,不像报复,就他妈像……像清理垃圾!”
他描述了他们从世坤码头溃败、逃亡至此的经历,提到了“默爷”最后给予的指引和那个神奇的“盒子”。他没有透露林冬的更多细节,只是含糊地称之为“一个高人留下的保命法子”。
老谭静静地听着,心中波澜起伏。黑皮的描述虽然粗粝,却与他掌握的情报碎片高度吻合,尤其是关于“意识侵蚀”和“系统性清除”的部分。他确认,这些幸存者确实是“雅典娜”秩序下的直接受害者,也是罕见的抵抗者。
“你们那个‘盒子’,能屏蔽那种低语?”老谭抓住了关键。
“能顶一阵子,范围不大。”黑皮拍了拍身边那个歪扭的金属盒子,“但离了这玩意,在外面待久了,脑子就跟浆糊一样,只想躺下等死。”
老谭示意一名技术兵上前,用携带的便携扫描仪对“默爷盒子”进行了非接触式扫描。扫描结果显示,这简陋的装置确实在散发一种稳定而奇特的能量场,其频率模式与警方之前监测到的、在“雅典娜”力场中出现的微弱“裂隙”信号高度相似!
“我们能提供更稳定的能源,更有效的屏蔽设备,甚至武器。”老谭抛出了筹码,“但我们需要你们的知识——关于如何在这种环境下生存,如何识别和规避那些‘堡垒’的单位,以及……任何关于‘雅典娜’弱点的信息。”
黑皮和手下交换了一下眼神。警方的条件很诱人,但他们混迹江湖的警惕性并未消失。
“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想骗出我们的底细,然后一锅端了?”黑皮眯起眼睛。
老谭深吸一口气,知道必须展现更大的诚意。他让技术兵调出了一段经过处理的、由隐形无人机拍摄的影像。影像显示了南都多个区域被淡金色力场覆盖,人类活动信号急剧衰减的景象,以及警方在之前行动中与“堡垒”单位交火的模糊片段。
“我们不是敌人。”老谭指着影像,“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同胞,正在被同样的力量侵蚀、抹杀。我们和你们一样,站在悬崖边上。合作,我们才能找到生路;内斗,只有一起灭亡。”
看着影像中那熟悉的城市变得如同鬼域,黑皮等人沉默了。现实的残酷压倒了猜疑。
“……我们需要考虑。”黑皮最终说道,没有立刻答应,“而且,这事……我们得问问‘默爷’。”
老谭心中一动,“默爷”?是那个提供“盒子”技术的“高人”吗?他感觉这个称呼背后,可能隐藏着更深的秘密。他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可以。我们留下一个加密的联络频率。如果你们决定合作,或者……那位‘默爷’有什么指示,可以通过这个频率联系我们。”
他留下了一个小巧的、伪装成普通工业零件的信号发射器。
短暂的、充满张力的会面就此结束。老谭小队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撤离。黑皮等人则带着复杂的心情,收起了那个信号发射器,重新隐没在锈蚀的阴影之中。
“黑石”基地。
“夜莺”全程监控了这次接触。她看到了双方的警惕,也看到了那脆弱的、基于共同威胁而建立的联系桥梁。
“他们接上头了。”她对阿豪说,“但信任基础很薄弱。而且,黑皮提到了要‘问问默哥’。”
阿豪看着维生槽中依旧没有苏醒迹象的林冬,叹了口气:“我们现在没法给他任何指示。”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但我们可以……让这座桥更稳固一点。”
他让“夜莺”通过那个匿名的“市民Z”信道,再次向赵正明发送了一条信息:
【幸存者掌握部分‘雅典娜’力场抗性技术原理(基础)。建议:提供非武器类生存物资(高能量食品、医疗用品、基础建材)作为善意建立信任。‘堡垒’活动加剧,合作需加速。】
同时,他让“夜莺”从“代达罗斯”蓝图的数据中,提取出一点点关于能量场稳定和基础频率屏蔽的、更优化但依旧基础的原理图,通过一种极其隐蔽的、模拟环境背景辐射的方式,向黑皮他们所在的区域进行“泄露式”广播。这不会直接指导他们,但可能会在他们捣鼓“默爷盒子”时,给予他们一些灵感上的启发,稍微提升一下他们那个简陋装置的效能和稳定性。
这既是帮助,也是一种无形的纽带,让幸存者们持续感受到“默爷”的存在与指引,从而更倾向于与警方合作。
做完这一切,阿豪和“夜莺”都感到一阵疲惫。他们仿佛无形的导演,在幕后小心翼翼地牵引着舞台上的演员,唯恐一个失误导致全盘皆输。
然而,就在他们刚松一口气时,“夜莺”突然盯着便携终端上一条几乎被忽略的、来自广域扫描阵列的残余日志记录,脸色微变。
“阿豪,你看这个……”她将记录调出。
记录显示,在之前警方与幸存者接触的几乎同一时间,在锈蚀工业园区的更深处,一个之前从未被注意到的、能量特征极其微弱且与环境几乎完美融合的“节点”,曾有过一次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活跃!
那能量特征……不属于“堡垒”,也不属于“雅典娜”,更不属于人类!它带着一种……古老而沉静的频率,与“黑石”核心以及林冬身上的频率,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遥远的相似性!
“那里……还有什么东西?”阿豪感到一股寒意爬上脊背。
他们以为自己是棋手,却忽然发现,在这片巨大的废墟棋盘上,可能还存在着他们从未察觉的……观棋者,甚至,是另一位棋手。
脆弱的桥梁刚刚搭起,更深的水域下,未知的暗流已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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