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弩箭在细雨中泛着寒光,官兵们警惕而充满敌意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河滩上每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身上。
李二狗强撑着站起身,压下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拱手朗声道:“这位军爷,我等并非乱民。在下李二狗,乃津门工坊商会会长,此前奉旨出海探寻技艺,遭遇海难,九死一生方才漂流至此。这些都是我的船员和途中救助的海外友人。”
他报出身份和津门工坊的名头,希望能引起对方的重视。工坊如今名动天下,与朝廷关系密切,按理说足以证明身份。
那军官闻言,眉头微蹙,打量了一下李二狗等人破烂却依稀能看出不凡材质的衣物,以及他们身边那些形貌各异、明显带有海外特征的人,眼中的怀疑稍减,但警惕未去。
“李二狗?工坊商会?”军官沉吟片刻,对身旁副将使了个眼色,副将立刻策马向后奔去,显然是去核实或上报。
“即便你是李二狗,身份也需核实。更何况,”军官的目光扫过黑潮首领那伙人,他们虽然同样狼狈,但那股子凶悍戾气却难以完全掩饰,“这些人,形迹可疑,不似善类。尔等皆需随我回营,接受盘查!”
黑潮首领面具下的眼神一寒,手下海盗也握紧了武器,气氛瞬间再次紧绷。他们刚脱险境,岂肯轻易就缚?
李二狗心中暗叫不好,连忙上前一步,挡在双方之间,对军官道:“军爷,这几位虽相貌异于中原,却也是与我等同舟共济、方才侥幸生还的伙伴,绝非歹人。我等愿意配合军爷调查,只是我等皆有伤在身,可否先行医治?”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对黑潮首领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眼下刚回中原,人生地不熟,与官兵冲突实属不智。
黑潮首领冷哼一声,终究还是压下了动手的冲动。他也明白,在这陌生的土地上,暴露身份只会引来无穷麻烦。
那军官见李二狗态度配合,语气也缓和了些:“既如此,便随我走吧。伤者自会安排医治。”
很快,更多的官兵赶来,将李二狗一行人“护送”着离开了河滩。他们没有进城,而是被带到了附近一处戒备森严的军营之中。
军营内的气氛同样紧张,士兵们来回巡逻,传递着各种命令,似乎正处于某种战备状态。李二狗等人被分开安置在几个相邻的营帐内,有军医前来为他们处理伤口,但也有人寸步不离地看守。
李二狗、陈远、石娃子被安排在同一个营帐。趁着军医包扎的间隙,李二狗低声对陈远道:“打听一下,这里是什么地界?朝廷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还有,想办法联系上我们的人。”
陈远默默点头。
包扎完毕后,看守的士兵并未离开。直到傍晚时分,营帐外传来脚步声,一名文官模样的人在军官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李会长,久仰大名。”那文官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清癯,眼神锐利,“本官乃此地按察副使,姓赵。听闻李会长海外归来,特来一见。”
“赵大人。”李二狗起身行礼,心中警惕,按察副使主管刑名,为何会来见他一个商贾?
赵副使打量了李二狗一番,缓缓道:“李会长声称遭遇海难,漂流至此。却不知,会长出海时所乘何等船只?同行者几何?在何处遭遇海难?又为何会与这些形貌古怪的海外之人同行?”
问题一个接一个,看似寻常盘问,实则暗藏机锋。
李二狗早已打好腹稿,半真半假地答道:“回大人,李某所乘乃工坊自造海船‘破浪号’,同行者百余人,原计划前往西方‘黄金海岸’互通商贸。不料航行至深海,遭遇前所未见之巨大风暴,船队失散,我等乘坐救生小船,在海上漂流多日,侥幸遇一海外商船搭救,方才得以生还。那商船亦在风暴中受损,船上之人与我等一同漂流至此。至于具体海域……风急浪高,早已迷失方向,实在难以确定。”
他将星贝等人说成是海外商船成员,黑潮那伙人则含糊带过。关于月华之源、死寂世界等惊世骇俗的经历,自然是绝不能提。
赵副使静静听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不置可否。“哦?海外商船?却不知来自何方国度?船上所载何物?”
“其国名为‘碧波屿’,地处极东深海,以渔业和珍珠为生。船上所载,多为当地特产。”李二狗应对道。
“碧波屿……未曾听闻。”赵副使笑了笑,笑容却未达眼底,“李会长或许不知,自您出海后,朝中……发生了不少事情。如今局势微妙,任何不明身份之人入境,都需严加盘查,尤其是……与海外有所牵连者。”
李二狗心中一动:“敢问大人,朝中出了何事?皇上龙体可还安好?”他记得离开前,皇上身体已然不佳。
赵副使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先帝已于半年前龙驭上宾。如今是新皇登基,太后垂帘。”
先帝?新皇?李二狗心中一震,虽然早有预料,但确切听到消息,还是感到一阵复杂。而且看这赵副使的态度,新朝似乎对海外之事格外敏感?
“至于其他……”赵副使站起身,“李会长暂且在此安心养伤,待身份核实无误,自会放行。不过,在查明之前,还需委屈会长和您的……‘伙伴’们,暂留营中。”
说完,他便带着军官离开了营帐,留下了更加严密的看守。
李二狗的心沉了下去。看来,中原的局势,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他们这次归来,恐怕是撞上了某种风口浪尖。
深夜,营帐内一片寂静,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偶尔传来。
突然,营帐的帘子被极其轻微地掀开一道缝隙,一个黑影如同狸猫般滑了进来!
“谁?!”陈远瞬间惊醒,手握上了刀柄。
“嘘……是我……”一个压得极低、却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借着帐外微弱的光线,李二狗看清了来人的脸,不由得一惊:“周海?!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赫然是应该留守津门工坊的周海!但他此刻穿着一身夜行衣,形容憔悴,眼中布满了血丝。
“掌柜的!真的是你们!老天有眼!”周海见到李二狗,激动得几乎落泪,但立刻强行压抑住情绪,急促地说道,“长话短说!朝廷出大事了!新皇听信谗言,以‘通海谋逆’之罪,查封了我们在中原几乎所有的工坊和商号!秀姑和其他几位主事都被软禁在京城!我是侥幸逃脱,一直在暗中打探消息,听说这边有海外归来之人被扣押,猜想可能是你们,这才冒险潜入!”
“什么?!”李二狗如遭雷击,虽然早有不好的预感,但没想到情况恶劣至此!工坊被查封?秀姑被软禁?通海谋逆?这分明是欲加之罪!
“为什么?新皇为何要如此针对工坊?”石娃子又惊又怒。
周海咬牙切齿道:“据我探查,是新皇身边一个叫‘玄机道人’的妖道蛊惑!那道人来历不明,极善钻营,深得新皇信任。他说工坊技艺源自海外,恐有勾结外邦、动摇国本之嫌!而且……他似乎对容妃娘娘留下的东西,格外感兴趣!”
玄机道人?对容妃遗物感兴趣?
李二狗脑海中瞬间闪过那紫袍“噬光者”的身影,以及“守望者”埃尔斯兰提到的——“背叛者”!
难道……这玄机道人,与那紫袍人有关?甚至……与那所谓的“归墟协议”、“收割者”有关联?
一股寒意,从李二狗的脊背升起。他本以为回到中原是脱离了险境,却没想到,是跳进了一个更加黑暗、更加危险的漩涡!
“掌柜的,现在怎么办?”陈远沉声问道,眼中已有杀机。
李二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锐利。他摸了摸怀中的容妃玉佩,感受着那丝温润。
“既然回来了,这潭浑水,就不能不蹚了。工坊的基业不能丢,秀姑他们必须救。而且……”他看向周海,“我们必须弄清楚,那个玄机道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和海外那些事情,有没有关系!”
故土已非安乐乡,暗流汹涌更胜汪洋。新的战斗,就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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