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的山门像头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王铁柱趴在半山腰的灌木丛里，指尖抠进冻土，能清晰地感觉到山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疼得像针扎。
“铁柱哥，你看那吊桥。”张大山往他身边凑了凑，呼出的白气在胡子上凝成霜花，“下面肯定有埋伏，我刚才瞅见草动了。”
王铁柱眯起眼，果然看到吊桥阴影里藏着几个黑影，手里的长矛尖在月光下闪着寒芒。他往怀里摸了摸，摸到个温热的红薯——是柳如烟临出发时塞给他的，还带着她手心的温度。
“如烟，把炸药包准备好。”王铁柱回头对身后的柳如烟打了个手势，她穿着身利落的短打，红绸带在腰间系了个利落的结，正借着月光检查引线，指尖划过粗糙的麻绳，动作又快又稳。
柳如眉则蹲在另一侧，往陶罐里倒着石灰粉，药粉簌簌落在她袖口，沾了层白霜。“这是我新配的，”她压低声音，气息拂过王铁柱耳朵，带着淡淡的草药香，“比上次的劲头足，撒眼睛里能疼三天。”
三更的梆子声刚从山下隐约传来，王铁柱猛地抬手——这是约定的信号。林御史带的官军立刻在山脚下点燃火把，喊杀声震天响，故意往东门冲，吸引寨子里的注意力。
“就是现在！”王铁柱低喝一声，率先从灌木丛里窜出去，踩着结冰的岩石往吊桥冲。张大山带着十几个弟兄紧随其后，斧头在手里抡得呼呼作响。
“有动静！”吊桥阴影里的黑影终于反应过来，举着长矛就想刺，却被王铁柱甩出的石灰粉迷了眼，惨叫着乱挥武器。王铁柱趁机冲上吊桥，火枪“砰”的一声打断了一侧的锁链，吊桥顿时往一边倾斜，藏在下面的伏兵尖叫着掉进冰河里。
“快！”王铁柱招呼弟兄们冲过吊桥，刚到山门底下，就听头顶传来“哗啦”声，滚石带着风声砸下来。柳如烟眼疾手快，拽着王铁柱往旁边一躲，滚石擦着他的肩膀砸在地上，冻土被砸出个大坑。
“往两边散开！”王铁柱举着火枪往城楼上扫了一眼，十几个弓箭手正搭箭瞄准，他抬手就是一枪，最前面的弓箭手惨叫着从垛口掉下来，尸体“咚”地砸在山门根下。
柳如眉趁机往城楼上撒石灰粉，白色的粉末在月光下像条小龙，城楼上顿时响起一片惨叫，弓箭手乱了阵脚。柳如烟瞅准机会，把炸药包扔向山门的铁锁，引线“滋滋”烧着，在黑夜里格外刺眼。
“轰隆！”
爆炸声震得山都在颤，山门被炸出个大洞，碎木片混着冻土块飞溅。王铁柱第一个从缺口冲进去，迎面撞上两个举刀的精兵，他们穿着统一的铁甲，显然是巡抚藏的正规军。
“狗娘养的，果然有备而来！”王铁柱火枪托砸在左边兵卒的头盔上，“当啷”一声脆响，那兵卒闷哼着倒地。右边的刀已经劈到眼前，他侧身躲过，反手抽出腰间的砍刀，从对方腋下捅进去，滚烫的血溅了他一胳膊。
“铁柱！”柳如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惊慌。王铁柱猛地回头，只见个铁甲兵举着长矛刺向她后背，她正忙着往箭楼扔炸药包，压根没察觉。
王铁柱想都没想，扑过去把柳如烟往怀里一拽，长矛尖擦着他的后背划过去，铁甲被划开道口子，血瞬间渗出来，热得烫人。
“你疯了！”柳如烟在他怀里挣扎，眼泪掉在他染血的衣服上，“谁让你替我挡的！”
“废话多！”王铁柱把她往身后一推，举着火枪打死那个铁甲兵，“再啰嗦老子揍你！”话虽凶，却抬手替她拂掉了发间的草屑，指尖触到她耳尖，烫得像火。
寨子里的厮杀已经白热化。林御史带的官军从东门杀了进来，和王铁柱的人两面夹击，把铁甲兵堵在演武场里砍杀。柳如眉背着药箱穿梭在尸体中间，看到受伤的弟兄就扑过去，用布条勒住伤口，银针飞快地扎进穴位止血，裙摆沾了血也顾不上擦。
“那边有炮！”张大山突然指着寨子西北角，那里架着两门黑漆漆的大炮，炮口正对着演武场，几个兵卒正慌慌张张地往炮膛里填火药。
王铁柱心里一沉——这要是被轰上一炮，在场的人得死伤一半！他拽起柳如烟就往西北角冲，脚下的血渍混着冰雪，滑得像抹了油，好几次差点摔倒，都被柳如烟死死拽着胳膊。
“给我炸了它！”王铁柱指着炮架，柳如烟立刻摸出个最大的炸药包，咬掉引线头用牙齿叼着，借着王铁柱掩护往炮位冲。铁甲兵发现了他们，举着刀围过来，刀光在她眼前晃得人睁不开眼。
“滚开！”王铁柱红了眼，火枪打得没了子弹，就抡着枪托乱砸，胳膊被刀划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顺着指尖滴在雪地上，绽开一朵朵红梅。
就在这时，柳如眉突然带着几个妇女从侧面冲出来，举着装满石灰粉的陶罐往铁甲兵脸上泼。趁他们惨叫的功夫，柳如烟终于冲到炮架前，把炸药包塞进炮膛，拽着引线往回跑。
“快跑！”王铁柱拽着两个女人往旁边扑倒，“轰隆”一声巨响，大炮被炸得飞上了天，碎片像下雨似的落下来，烫得人后背生疼。
演武场里的铁甲兵见大炮没了，顿时没了斗志，纷纷扔下武器投降。王铁柱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来，后背的伤口被冻土一冻，疼得他直抽冷气。柳如烟扑过来给他包扎，指尖抖得厉害，布条缠了好几次都没系紧。
“我来吧。”柳如眉蹲下来，轻轻拨开柳如烟的手，她的动作更稳，指尖触到王铁柱的伤口时，他明显感觉到她在哆嗦，却硬是没吭声，只是咬着嘴唇往他伤口上撒草药，绿莹莹的药末沾着血，看着有点吓人。
“搜！给我仔细搜！”王铁柱对弟兄们喊，“别放过任何一个活口！”
弟兄们立刻四散开来，很快就从后寨搜出个地窖，里面藏着二十多个官差，还有个穿着锦袍的胖子——正是狗师爷说的“三百精兵”头领，巡抚的远房表舅。
“饶命！王大人饶命！”胖子被拖到王铁柱面前，吓得裤裆都湿了，“都是巡抚逼我的！我就是个管账的，啥也不知道啊！”
王铁柱一脚踩在他背上，感觉脚下的肥肉颤巍巍的：“粮仓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是……是我……”胖子哭丧着脸，“巡抚说只要烧了粮仓，府城一乱，他就能趁机夺权……”
“狗东西！”张大山气得一斧头劈在旁边的柱子上，木屑溅了胖子一脸，“那可是百姓的救命粮！”
王铁柱没再废话，让人把胖子和投降的铁甲兵都捆起来，又在地窖里搜出十几箱金银——全是巡抚贪墨的赃款，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连哪年哪月贪了多少赈灾款都写得明明白白。
“这下铁证如山了。”林御史走过来，看着满地的赃物，气得脸色铁青，“我这就上奏朝廷，定要把这群蛀虫连根拔起！”
天蒙蒙亮时，黑风寨的火渐渐灭了，只剩下袅袅青烟往天上飘。王铁柱站在寨墙最高处，能看到远处的十八道拐村，烟囱里已经升起炊烟，像根细细的银线。
“在想啥？”柳如烟走到他身边，往他手里塞了个温热的窝头，是她刚才在寨子里找到的干粮，还带着余温。
“在想回去该种土豆了。”王铁柱咬了口窝头，粗糙的面渣剌得嗓子疼，心里却踏实，“等把这些杂碎交给朝廷，咱就好好种地，开矿，让村里人都过上好日子。”
柳如眉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块干净的布，踮起脚给王铁柱擦脸上的血污。她的动作很轻，指尖拂过他的颧骨，带着草药的清凉。“回去我给你炖鸡汤，”她的声音很软，像山涧的泉水，“加了当归和黄芪，补气血的。”
王铁柱看着她们俩，突然笑了。雪还在下，落在她们发间，像撒了把碎银子。他伸出胳膊，把两个女人都揽进怀里，任凭雪粒子落在他们身上，心里却暖得像揣了个火炉。
“走，回家。”王铁柱松开她们，率先往山下走，脚步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像首轻快的歌。
张大山带着弟兄们押着俘虏跟在后面，有人哼起了村里的小调，歌声在山谷里回荡。柳如烟和柳如眉走在王铁柱身边，偶尔伸手替他拂掉肩上的落雪，指尖相触时，会像触电似的缩回，然后偷偷相视而笑，眼里的光比雪还亮。
王铁柱知道，这不是结束，以后肯定还会有麻烦。但他不怕，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他有身边这两个贴心的女人，有一群能把后背交给彼此的弟兄，还有整个十八道拐村的乡亲。
只要他们拧成一股绳，就没有跨不过的坎，没有打不败的敌人。
山脚下的朝阳终于挣脱云层，金色的光洒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王铁柱回头望了眼黑风寨的方向，那里已经被朝阳镀上了层金边，像个沉默的巨人。
然后他转过身，迎着朝阳，大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属于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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