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像细碎的刀子。陈征裹紧缴获的日军棉大衣,伏在冰冷的岩石后,望远镜里清晰地映出山脊线另一端的景象——一座灰黑色的砖石炮楼,如同毒瘤般嵌在两座山峰之间的隘口上。
“就是它,黑风口前哨站。”陈征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寒风中,“卡死了咱们进出山区的咽喉要道。拔掉它,咱们就能把根扎得更深,活动范围扩大一倍。”
旁边的张铁柱搓着冻僵的手,眉头紧锁:“连长,这玩意儿可不好啃。两层楼高,砖石结构,鬼子在顶上架了重机枪,射界覆盖了整个隘口。强攻的话,咱们这点人怕是不够填的。”
陈征放下望远镜,目光投向蹲在一旁、正小心翼翼擦拭迫击炮炮管的柱子:“柱子,你怎么看?那玩意儿,你的炮够得着吗?”
柱子闻言抬起头,那张憨厚的脸上此刻却透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拇指竖起,闭上一只眼,对着炮楼方向比划了几下,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土地,最后才瓮声瓮气地回答:“直线距离...八百米出头。81炮的最大射程一千二,够是够。就是...”
“就是什么?”陈征追问。
“就是这风有点邪乎。”柱子皱起浓眉,抓起一把雪粉扬在空中,观察着雪屑飘散的方向和速度,“风向西北,风速不小,炮弹飞过去会偏。还有这鬼天气,冷得邪门,炮弹出膛速度也会受影响...得好好算算。”
“算?柱子哥,这玩意儿还能算?”李小虎凑过来,一脸惊奇。
柱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劣质烟草熏黄的牙:“打仗,也是门手艺活。炮兵更得讲究个‘准’字。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磨得发亮的木制小算盘,还有半截铅笔和一张皱巴巴的纸,竟真的开始写写算算起来。
陈征和张铁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异。这个半路加入的壮汉,似乎真有点深藏不露的本事。陈征没打扰他,转而部署其他任务:“铁柱,你带一排,趁天黑摸到东边山脚那片乱石堆埋伏。那是鬼子增援的必经之路,给我死死堵住,一只苍蝇也别放过来!小虎,你带侦察班,绕到西侧高地,观察鬼子火力点,随时给柱子报点!”
“是!”两人领命而去。
夜色如墨汁般浸染了山峦。战士们伏在冰冷的雪地里,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柱子已经完成了他的“计算”,正闭目养神,手却无意识地抚摸着冰凉的炮管,仿佛在与老友交流。
午夜时分,行动开始。
柱子像一头苏醒的巨熊,动作却异常轻柔精准。他带着两名助手——都是他这两天紧急培训出来的“学徒”,悄无声息地架设好迫击炮。炮位选在背风的山坳里,既能避开炮楼直射火力,又能获得相对稳定的发射环境。
“装定诸元!”柱子声音低沉而坚定,报出一串数字。助手迅速调整炮架角度和方向机。
“第一发,试射!装填!”
“嗵!”一声沉闷的炮弹出膛声打破了夜的死寂。炮弹拖着微弱的尾焰,划过漆黑的夜空。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陈征紧紧握着望远镜,镜头死死锁定炮楼顶部。
“轰!”爆炸的火光在炮楼前方约五十米的山坡上亮起,泥土碎石飞溅。
“偏了!打近了!”西侧高地上传来李小虎急促的回报声。
柱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早就预料到。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捻了捻,又抬头感受了一下风向。“修正!方向加五密位,射角加一!装填!”
第二发炮弹呼啸而出。
这一次,炮弹落点离炮楼近了许多,就在围墙外十几米处爆炸,震得炮楼微微一晃。楼顶的日军机枪立刻疯狂地扫射起来,曳光弹如同毒蛇的信子,盲目地舔舐着黑暗的山野。
“鬼子醒了!柱子,快!”张铁柱在电台里低吼,东边已经隐约传来日军援兵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别催!”柱子低喝一声,眼神锐利如鹰。他没有理会纷飞的子弹和远处的骚动,整个人沉浸在一种奇异的状态中。他再次闭目感受了几秒风向,手指在冰冷的金属构件上快速拨动调整。
“第三发,放!”
“嗵!”
炮弹带着所有人的希望和柱子的计算,再次升空。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陈征甚至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炮弹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无比地砸进了炮楼二层那个喷吐着火舌的机枪射孔!砖石混合着钢铁碎片和人体残肢猛烈地喷射出来,那挺嚣张的重机枪瞬间哑火!整个炮楼顶层被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浓烟烈火冲天而起!
“打中了!打中了!!”李小虎在西侧高地上激动地大喊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好样的!柱子!!”陈征狠狠一拳砸在雪地上,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神炮!柱子哥是神炮啊!”周围的战士们压抑不住地欢呼起来。
柱子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但手下动作毫不停歇:“别愣着!装填!目标,一层大门!给铁柱他们开路!”
“是!”两名助手激动得手都在抖,但动作却异常麻利。
“嗵!嗵!嗵!”
又是三发炮弹,如同死神的点名。一发精准地轰塌了炮楼的大门,另外两发则落在惊慌失措涌出炮楼的日军人群中,炸得血肉横飞!
“冲啊!!”陈征拔出驳壳枪,一跃而起。被柱子这神乎其技的炮击彻底点燃斗志的战士们,如同下山猛虎,呐喊着冲向摇摇欲坠的炮楼。
失去了制高点火力的压制,又被从天而降的炮弹炸懵了头,残余的日军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张铁柱也成功阻击了赶来增援的小股日军。战斗很快结束,黑风口前哨站被彻底拔除!
硝烟弥漫的废墟上,陈征走到正在默默收拾迫击炮的柱子身边,用力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柱子,好样的!你这一手炮,顶得上一个连!”
柱子憨厚地笑了笑,用袖子擦了擦炮管上的硝烟:“没啥,熟能生巧罢了。当年在东北军...唉,不提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痛楚,似乎想起了不愿触及的往事。
陈征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但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不愿揭开的伤疤。他转移话题:“刚才看你算得那么细,跟谁学的?”
柱子眼神有些悠远:“俺爹是个老石匠,干活最讲究尺寸。后来在东北军,跟了个老炮长,姓韩...那才叫真本事。可惜...”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韩?陈征心中一动,想起了冰河边救自己的那位神秘老者韩老头。会是同一个人吗?还是巧合?这个疑问在他心中悄然种下。
这时,张铁柱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弹药箱跑了过来,脸色有些发白:“连长,柱子,你们看这个!”
箱子打开,里面不是普通的步枪子弹,而是一排排黄铜外壳、弹头涂着诡异红色标记的炮弹。
“毒气弹!”柱子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迸发出刻骨的仇恨,“这帮畜生!又在用这玩意儿!”
陈征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毒气弹意味着什么,那是超越战争底线的魔鬼武器,会带来不分敌我的、最残酷的死亡。柱子如此激烈的反应,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
“鬼子把这东西放在前哨站,绝不是偶然。”陈征的声音冷得像冰,“看来,我们端了这个据点,是捅了马蜂窝了。柱子,你认得这玩意儿?”
柱子沉重地点点头,手指抚过冰冷的弹壳,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认得!太认得了!当年在东北...就是这东西...害死了我大半个炮排的兄弟!小鬼子,这是要下死手报复了!”
寒风吹过废墟,卷起阵阵烟尘和血腥味。拔除前哨站的喜悦被这箱狰狞的毒气弹彻底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危机感。陈征看着柱子眼中燃烧的复仇火焰,又看了看那箱象征灭绝人性的武器,知道平静的日子结束了。一场更残酷、更凶险的较量,即将拉开帷幕。
“把东西收好,严密保管!”陈征沉声下令,“柱子,看来你的炮,以后要打的不仅是鬼子的工事,更要打掉他们这些丧尽天良的毒计!我们得做好准备了!”
柱子用力点头,握紧了拳头,目光如磐石般坚定。神炮手的锋芒已然毕露,而更艰巨的使命,正等待着他和他的迫击炮去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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