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最大的那间诊疗室内，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平日里这里弥漫的药香，此刻被一股浓烈刺鼻的混合毒性气味所取代。
几张病榻上，躺着几名刚刚从皇帝和太后宫中抬来的中毒太监和宫女。他们面色青紫，口角流着白沫，身体间歇性地抽搐，脸上却凝固着一种极其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正是“阎王笑”的典型症状！旁边有太医在紧急施针，灌服“清心解毒汤”，勉强吊住他们一口气，但情况仍在迅速恶化。
沈远山站在房间中央的一张长案前，上面摆放着从内库紧急调来的断肠草、雷公藤、砒霜、曼陀罗花粉等剧毒药材，以及从叛徒手中缴获的那包“阎王笑”样品。这些毒物仅仅是放在那里，就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萧忆如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容嬷嬷紧紧握着她的手，脸上满是担忧。赵擎苍和莫言也站在不远处，神情凝重，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生怕打扰到沈远山。
沈远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掉周围的一切，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到眼前的毒物分析中。他先是用银针、琉璃盏、清水，仔细检验“阎王笑”的特性，观察其溶解、反应。
“无色无味，入水即化，水质异常清澈……”沈远山一边操作，一边低声自语，眉头紧锁，“毒性猛烈，直攻心脉与脑络，致人狂笑而亡……这似乎是多种神经剧毒混合而成……”
他小心翼翼地取用极微量的“阎王笑”，分别与几种解毒常见药材混合，观察反应，但大多毫无效果，甚至有些混合后产生了更剧烈的毒性反应。
“不行……常规解毒思路完全无效……”沈远山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时间每过去一分，那些中毒者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他咬了咬牙，目光投向了那几味虎狼之药。
“看来……只能兵行险着了！”他看向萧忆如，眼神复杂，“忆如姑娘，你确定要……”
“我确定。”萧忆如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坚定，“开始吧，沈先生。”
沈远山不再犹豫，他先取了一丁点曼陀罗花粉，溶于水中。曼陀罗有麻醉、致幻之效，或许能暂时抑制神经毒素对大脑的冲击。
“忆如姑娘，请服下此药，我会随时观察你的脉象和反应。”沈远山将药碗递过去，手微微有些颤抖。
萧忆如接过碗，没有丝毫迟疑，仰头便喝了下去。药水入口苦涩辛辣，她眉头微蹙，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她。
片刻之后，萧忆如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脉象浮滑，心神被扰……曼陀罗起效了，但……似乎对‘阎王笑’的核心毒性压制有限……”沈远山搭着她的脉搏，快速判断道。
他立刻又取了一小段雷公藤，碾碎成粉。雷公藤毒性猛烈，能攻毒杀虫，或许能以强悍的药性冲击毒素。
“将此药，混入甘草水中服下。”沈远山再次递过药碗。加入甘草是为了稍微缓和雷公藤的烈性。
萧忆如依旧照做。雷公藤入口，如同火烧，她闷哼一声，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身体微微颤抖。
“脉象紊乱，气血翻腾……毒性在对抗！但……雷公藤的毒性也在损伤她的心脉！”沈远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萧忆如的反应。
只见萧忆如脸上的诡异笑容似乎淡了一些，但青紫之色却更重，呼吸也变得极其困难！
“不行！雷公藤毒性太烈，她本身有伤，承受不住！”沈远山当机立断，“快！取三钱绿豆、五钱金银花，加三碗水急煎！给她灌下去，缓解雷公藤毒性！”
旁边的医士立刻照办。
一碗浓浓的绿豆金银花汤灌下去，萧忆如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但脸上的青紫和那残留的诡异笑容依旧存在。
两次尝试，效果都不理想！曼陀罗只能轻微抑制，雷公藤虽能对抗却伤身！时间不多了！
沈远山看着案上剩下的断肠草和砒霜，眼神剧烈挣扎。这两种是世间至毒，尤其是砒霜，见血封喉，用量稍有差池，立刻毙命！
“远山……”赵擎苍忍不住出声，声音干涩，“还有……办法吗？”
沈远山没有回答，他闭上眼，脑海中飞快地回想着师父韩冲当年教导的关于各种毒物相生相克的原理，以及一些近乎失传的、剑走偏锋的解毒思路。
忽然，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砒霜！我需要用砒霜！”他语出惊人！
“砒霜？！”容嬷嬷吓得差点晕过去，赵擎苍和莫言也是脸色大变！
“沈先生！不可啊！那是剧毒！”容嬷嬷哭着喊道。
“我知道！”沈远山声音嘶哑，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阎王笑’毒性阴寒诡异，直攻心脑。砒霜性热大毒，能蚀疮杀虫，其霸道猛烈，或可以毒攻毒，以阳克阴，强行中和‘阎王笑’的毒性！这是目前唯一的可能！”
他看向萧忆如，艰难地问道：“忆如姑娘……你……还敢试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萧忆如身上。
萧忆如因为之前的药力，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她还是听清了沈远山的话。她努力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出的笑容，用尽力气点了点头。
“好……”沈远山声音哽咽，他不再犹豫，取来一根细如牛毛的金针，小心翼翼地沾取了几乎肉眼难以看清的、微乎其微的一点点砒霜粉末。
“忆如姑娘，得罪了！”沈远山沉声道，出手如电，将那沾了砒霜的金针，迅速刺入了萧忆如头顶的“百会穴”！
金针渡穴，引毒攻毒！
这是极其凶险的一步！百会穴乃百脉之会，总督一身之阳气，在此处引入砒霜剧毒，要么一举中和“阎王笑”，要么……瞬间毒气攻心，当场毙命！
针入穴位，萧忆如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抽搐起来，脸上血色尽褪，变得如同金纸一般！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黑血！
“忆如！！”容嬷嬷失声痛哭。
赵擎苍和莫言也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沈远山死死盯着萧忆如，手指依旧搭在她的腕脉上，感受着那如同狂风暴雨般混乱、时而微弱如游丝、时而猛烈如擂鼓的脉象！
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成败，就在此一举！
是生？是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萧忆如剧烈的抽搐忽然停了下来，她猛地张开嘴，“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漆黑如墨、散发着恶臭的淤血！
紧接着，她脸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疲惫后的平静。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萦绕不散的青黑死气，却明显淡去了！
沈远山急忙探查她的脉搏，发现虽然依旧虚弱，但那混乱狂暴的毒性脉象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中毒后元气大伤的虚浮之象！
成功了？！砒霜以毒攻毒，真的中和了“阎王笑”的毒性？！
沈远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猛地站起身，因为激动而声音发颤：
“快！快按照这个思路！用微量砒霜，配合金针渡穴，救治其他中毒者！快！！”
整个太医院瞬间忙碌起来！所有的太医和医士，在沈远山的指挥下，开始用这九死一生的方法，抢救那些中毒的宫人。
而那个一直站在角落，冷眼旁观的俘虏，看着眼前这逆转的一幕，脸上的诡异笑容终于彻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
他们……他们竟然真的找到了克制“阎王笑”的方法？！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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