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之门的幸存者们聚集在那道沉重的、卡死的金属滑门前。门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埃和岁月的包浆,边缘的缝隙中透出飞船内部更加浓郁的、冰冷的幽蓝光芒和陈腐空气。森带着两个稍微懂点机械的星痕者,正用简陋的工具和残存的能量小心翼翼地尝试撬动或融化门闩。
每一次金属的刮擦声都在死寂的空腔中显得格外刺耳,牵动着每个人的神经。老杰克带着人在入口处布置了简单的预警装置和防御工事,虽然他知道,如果这艘巨舰内真有什么危险,这些措施恐怕形同虚设。
莫雨站在稍远处,手中紧握着那枚裂开的晶石,全力感知着门后的能量波动。门后的能量场依旧稳定、冰冷、死寂,没有任何活性反应,仿佛门后只是一片被时光冻结的空间。
终于,伴随着一声沉闷的、锈蚀断裂的巨响,滑门被猛地撬开了一道足以让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更加冰冷、带着浓重机油和未知化学试剂味道的空气涌出,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门后是一条宽阔的、向上倾斜的金属通道,通道壁光滑异常,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看不到任何焊接或铆接的痕迹,仿佛整体铸造而成。幽蓝色的光芒来自镶嵌在通道顶部的、类似长明灯的光带,一路向上延伸,没入远处的黑暗。
没有声音,没有活动,只有永恒的寂静。
“我先进去。”莫雨低声道,率先侧身钻了进去。老杰克立刻跟上,手中的能量枪(从遗迹带出来的老古董,能量所剩无几)警惕地指着前方。
通道内异常干净,几乎没有灰尘,只有空气凝滞了万古的冰冷。走了大约几十米,通道开始出现分支,通向不同的区域,但主通道依旧向上。
他们选择沿着主通道继续前进。沿途经过了一些紧闭的舱门,门上有着无法理解的符号。莫雨尝试用能量感知门后,大多是一片空无,偶尔能感觉到一些结构复杂的、早已停止运转的机械装置。
这艘船的内部保存得相对完好,但一切都停止了,像一具巨大的金属尸体。
随着不断向上,他们终于来到了通道的尽头——一扇更加巨大、更加厚重的圆形舱门前。舱门上刻满了复杂的、如同电路板般的纹路,中心是一个手掌形状的凹陷。
这似乎是一处重要区域。
莫雨仔细观察着那个手掌凹陷,又看了看门上的纹路。她犹豫了一下,尝试着将一只手按了上去。
毫无反应。
就在她准备收回手时,她手中的那枚乳白色晶石,似乎因为靠近这扇门,再次微微亮起,一丝微弱的、与方尖碑同源的能量波动自主地流入她的手掌,透过皮肤,注入了那个凹陷之中!
嗡…
舱门内部传来极其细微的机括运转声。门上那些复杂的纹路依次亮起幽蓝色的光芒,如同被注入了血液的血管!
紧接着,那巨大的圆形舱门,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了!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一个无比巨大的环形空间——舰桥。
巨大的、环绕四周的观测窗已经被外部岩层覆盖了大半,只剩下少数几片还能看到后面冰冷的岩石。但真正令人震撼的,是舰桥中央那密密麻麻、结构精密的控制台,以及正对着主观测窗的、那个巨大的指挥座椅。
座椅上,背对着他们,端坐着一具身影。
它同样穿着暗蓝色的制服,身形比人类更高大一些,头颅微微低垂,一只手搭在旁边的控制台上,另一只手自然下垂。它没有像入口处那具尸骸一样化为化石,而是仿佛…变成了某种冰冷的、金属与某种未知材质的雕塑?皮肤呈现出暗金属色泽,毫无生气,却又保持着生前的姿态。
它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仍在指挥着这艘巨舰,跨越了无尽的时光。
而在它面前的控制台上,以及四周环形的墙壁上,无数个光屏正在微弱地、执着地闪烁着!虽然大部分屏幕都是漆黑一片或布满雪花,但仍有少数几个屏幕上,流淌着无法理解的数据流和复杂的星图!
这艘船…还有部分功能在运转?!在经历了如此可怕的灾难、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后?!
莫雨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向那具坐在指挥椅上的孤寂身影。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种冰冷的死寂和时间的重量。它显然已经死去了,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凝固”在了这里。
她的目光落在控制台那些仍在闪烁的屏幕上。数据流飞快,她完全无法理解。但其中一幅星图,她认得——又是太阳系!星图上一个光标正在缓慢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条轨迹:从太阳系外围那个被标记为危险区域的地方出发,进入内星系,最终…撞向地球南极?!
这艘船…是从那个危险区域逃出来的?然后坠毁在了这里?
它是在警告什么?
就在这时,那具“凝固”的指挥官身影,搭在控制台上的那只手的手指关节处,其中一个镶嵌着的、类似宝石的幽蓝色晶体,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同时,莫雨手中晶石的裂痕处,也迸发出一丝微弱的光芒!
一股冰冷、破碎、充满痛苦和绝望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了莫雨的脑海!
【…逃…必须逃…】
【…它们醒了…饥饿…永恒的饥饿…】
【…协议7…启动…最终警告…发送给…‘摇篮’…】
【…错误…坐标…偏离…撞击…】
【…沉默…长眠…直至…‘钥匙’…或…终结…】
信息碎片庞杂混乱,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
它们?是指吞噬者?它们“醒了”?这艘船是从吞噬者手中逃出来的?它试图向“摇篮”(方舟?)发送最终警告,但出现了错误,坠毁于此?“沉默长眠”…是指这艘船的状态?等待“钥匙”或“终结”?
钥匙?!又是这个词语!
莫雨猛地看向指挥官另一只自然下垂的手。那只手微微握拳,指缝中,似乎透出了一点极其微弱的、与周围幽蓝色截然不同的…乳白色光芒?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信息冲击带来的眩晕和恶心,小心翼翼地掰开了那只冰冷僵硬的手。
掌心处,静静地躺着一枚东西。
那不是多面体,而是一枚造型古朴的、由某种温润白玉般材料制成的…令牌?或者说…印玺?
它只有巴掌大小,表面刻满了与方尖碑上相似的、却更加复杂深奥的几何纹路。此刻,这些纹路正散发着柔和的、与莫雨手中晶石同源的乳白色光芒!
这光芒与飞船冰冷的幽蓝能量场格格不入,却给人一种无比安心、无比温暖的感觉。
这就是…“钥匙”?
就在莫雨的手指触碰到这枚白玉令牌的瞬间——
嗡!!!
整个舰桥的所有屏幕猛地亮起!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刷新!一个冰冷的、非人的、却带着无尽疲惫和苍老的声音,通过某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方式,回荡在整个舰桥,也回荡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脑海:
【…识别…‘母亲’的…回响…】
【…权限确认…阿尔法级…‘守望者’协议…部分激活…】
【…最终警告数据包…解密传输…】
【…外来威胁档案:‘吞噬者’(devourer)…解锁…】
【…生存建议模块…启动…】
【…能量即将耗尽…愿…文明…长存…】
庞大的、无法理解的数据洪流如同海啸般涌入莫雨的意识,几乎要将她撑爆!与此同时,她手中的白玉令牌光芒大盛,与那枚裂开的晶石产生强烈的共鸣,形成一个柔和的光茧,将她包裹其中,帮助她艰难地吸收和理解着那些信息!
她看到了…吞噬者的真正形态——并非单纯的机械或生物,而是一种基于极端物理法则、能够吞噬和同化一切物质转化为自身结构、不断进化自身的恐怖存在!它们来自宇宙深处,是文明的收割者,是物理宇宙的癌细胞!
她看到了这艘名为“守望者”的飞船的使命——监视已知宇宙边缘的危险,并向所有遇到的文明发出警告。
她看到了无数晦涩的科技原理片段、星图、以及…关于如何利用特定频率的能量场(类似方尖碑)干扰吞噬者感知、如何制造“相位偏移”护盾的理论…
信息量太大,太庞杂!她只能理解其中万一!
最终,所有的数据流戛然而止。
舰桥上的屏幕一个接一个地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连通道内那些幽蓝的光带也迅速变得暗淡。
只有莫雨手中的白玉令牌和晶石,依旧散发着温润的光芒,照亮了她苍白而震撼的脸庞。
舰桥重新陷入了黑暗和死寂。那具指挥官的孤影,仿佛彻底完成了使命,变得更加冰冷,再无任何声息。
它等待了无数岁月,终于等来了一个具备“母亲回响”的个体,将警告和信息传递了出去,然后…真正地长眠了。
莫雨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信息的冲击让她头晕目眩,但更让她震撼的,是那跨越时空的沉重责任和那声最后的祝愿——
愿文明长存。
他们找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庇护所。
他们找到的,是一份来自远古的、沉重的遗产,一份关于恐怖威胁的详细档案,以及…一线极其渺茫、却真实存在的…
生存希望。
数据的回响已然沉寂,而幸存者的道路,依旧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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