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剑谷突围的血战,最终以仙盟惨胜告终。幕兰人丢下数百具尸体,仓皇退去,而仙盟一方,尤其是深入谷内的修士,亦是伤亡惨急,元气大伤。
临时营地内,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重。伤员的呻吟声,同伴陨落的悲泣声,以及大战过后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弥漫在空气里。
厉飞雨的伤势在雪参玉露丸和自身强韧生命力的支撑下,暂时稳定下来,但距离恢复战力,还差得远。他靠坐在一块背风的岩石旁,默默调息,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回放着绝谷中的一幕幕。
南宫婉那惊才绝艳、凝聚众人之力的一剑;自己发现阵法薄弱点时她那惊异的一瞥;以及最后并肩冲出重围时,那道素白身影在腥风血雨中依旧挺直如剑的英姿……
他发现,自己平静多年的心湖,竟因这道清冷的身影,泛起了圈圈难以言喻的涟漪。
不同于年少时在黄枫谷那带着仰望与懵懂的悸动,也不同于乱星海中与元瑶那复杂难明的相伴之情。这一次,是真正站在同等高度,历经生死,彼此托付后背之后,一种自然而然产生的吸引与……欣赏。
他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杂念驱散。大敌当前,北境烽火未熄,幕兰主力犹在,任何一丝分神,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他深知自己肩上的责任,以及那条布满荆棘的大道,容不得太多儿女情长。
另一边,掩月宗弟子聚集处。
南宫婉正在为一名受伤的弟子疏导紊乱的剑气,动作轻柔,神色专注。只是,在她偶尔抬眸,目光扫过营地某个角落,落在那道闭目调息的青袍身影上时,那清冷如寒潭的眸子里,会极快地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与……关切。
她想起他悍然挡在苏师妹身前那决绝的背影,想起他浑身浴血却以剑拄地不肯倒下的倔强,想起他在绝境中精准找到阵法弱点的敏锐与急智……
这个名为厉飞雨的男子,与她记忆中那个在血色禁地中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后又毅然远走的炼气修士,已然迥然不同。数十年的风霜雨雪,非但没有磨去他的棱角,反而将他淬炼得如同历经千锤百炼的神兵,内敛而强大,沉稳而坚韧。
一种难以言喻的欣赏,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超越故人之谊的情愫,如同初春冰雪下悄然萌发的嫩芽,在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情况下,于那冰封的心湖深处,悄然滋生。
但她同样心志坚定。掩月宗的栽培,师门的期望,自身对大道的追求,以及眼前这场关乎人族存亡的战争,都如同无形的枷锁,让她将这份刚刚萌芽的悸动,深深地压在了心底最深处,不敢,也不能任其滋长。
两人之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在接下来的休整与零星战斗中,他们依旧是可靠的战友。南宫婉指挥若定,剑法通神;厉飞雨则以其惊人的韧性和战斗智慧,屡次在局部战斗中打开局面。
只是,细心之人或许会发现,南宫仙子清冷的眸光,在那位“厉疯子”身上停留的次数,似乎悄然多了一些。而厉飞雨在接到由掩月宗主导的战斗指令时,那份执行起来的果决与精准,也似乎更胜以往。
一次,厉飞雨带领小队清剿一伙流窜的幕兰散兵,不慎中了埋伏,被一名金丹中期法士的秘术擦中,左臂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缠绕着腐蚀性能量的伤口。他回到营地,正准备自行处理,一道素白身影却已无声无息地来到他面前。
“此蚀骨之力,寻常丹药难解。”南宫婉声音依旧清冷,不由分说地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些许散发着薄荷清香的碧绿药膏,以真元化开,亲自为他涂抹在伤口上。
药膏触及伤口,带来一阵清凉,那顽固的腐蚀性能量竟迅速消退。厉飞雨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以及那近在咫尺的、独属于她的清冷幽香。他身体微微一僵,抬眼,正对上她低垂的、专注看着伤口的眼眸。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睫毛的颤动。
南宫婉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涂抹药膏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自然,只是那白皙如玉的耳垂,悄然染上了一抹极淡的绯红。她迅速处理好伤口,收起玉瓶,留下一句“三日不可动用左臂真元”,便转身离去,步履依旧从容,但那背影,却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
厉飞雨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臂上那清凉舒适的伤口,心中那股异样的涟漪,再次荡漾开来。
还有一次,众人议事结束,各自散去。厉飞雨因伤势未愈,走得稍慢。南宫婉走在他前方不远处,忽然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你的金丹旧伤,不宜再强行催谷。战后……或可来掩月宗一趟,宗内‘冰心潭’或对稳固金丹有益。”
说完,她便径直离开,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厉飞雨却愣在原地,心中暖流涌动。她竟一直记挂着他的伤势。“冰心潭”他有所耳闻,那是掩月宗的一处秘地,对镇压心魔、稳固境界有奇效,等闲弟子都难得一见,她竟主动提及……
雷朔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用肩膀撞了一下发愣的厉飞雨,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厉老弟,可以啊!南宫仙子那般人物,对你可是青睐有加啊!”
厉飞雨回过神来,瞪了这八卦的队长一眼,没好气道:“休得胡言!南宫仙子心怀大局,不过是关照同袍罢了。”
话虽如此,他心中那泛起的波澜,却久久难以平息。
情愫,便在这硝烟与鲜血的背景下,在一次次并肩作战与不经意的关心中,悄然滋生,如同绝境峭壁上顽强绽放的雪莲,纯净而坚韧。
然而,无论是厉飞雨还是南宫婉,都非常人。他们深知肩上重任,明白道途漫长。那一丝刚刚萌动的情意,被两人默契地、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深藏于心,不曾宣之于口,更不曾影响各自的修行与战斗。
眼下,唯有击退幕兰,守住这北境防线,才是最重要的事。
至于其他,或许,要等到烽烟散尽,山河无恙之后,才有资格去细细思量。
两人再次将全副心神投入到了惨烈的战争之中,只是那偶尔交汇的目光中,似乎比以往,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牵挂与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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