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汤山别苑的“病气”能隔绝探视,却隔不绝恶意与算计。谢砚之称病不出,婉拒各方拉拢的消息,很快便在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渲染下变了味道。市井间开始流传起各种版本的谣言,有的说谢国公沉船旧伤恶化,已药石无灵;有的说他功高震主,遭了陛下厌弃,被变相软禁;更阴毒的说法,则是他卷入立储之争站错了队,即将大祸临头。
这些流言蜚语,如同无形的毒针,悄无声地刺向与谢砚之夫妇关联最紧密的软肋——云映雪名下那几家看似不起眼、实则已成为她情报网络核心节点之一的“云氏钱庄”。
这一日清晨,京城“汇通”云氏钱庄总号刚卸下门板,便察觉气氛不对。门外不像往日那般是零星前来办理存取兑付的客户,反而三三两两聚着不少人,交头接耳,神色惶惶。
很快,第一个人揣着银票,挤到柜台前,声音带着不确定:“那个……俺、俺把存在这儿的银子,都取出来。”
伙计依章办理。但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取钱的人开始增多,且数额都不小。人群中开始有人低声散布:“听说了吗?谢国公不行了!树倒猢狲散,这钱庄怕是也要跟着倒!”
“是啊是啊,赶紧取出来吧,晚了就怕血本无归了!”
“云氏就靠着国公爷呢,国公爷一倒,谁还认他们?”
恐慌情绪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前来挤兑的人越来越多,队伍排出了门外,将街道都堵住了大半。其他几家分号也同时出现了类似情况!
这显然是有人在背后精心策划、统一煽动的挤兑风潮!目的就是要趁你病,要你命,一举击垮云映雪的经济命脉,断了她的情报来源,甚至可能借此进一步打击“病中”的谢砚之!
汇通总号的掌柜急得满头大汗,一边催促伙计们加快速度,一边拼命安抚客户,声音都喊哑了:“各位乡亲父老放心!云氏钱庄信誉卓着,库银充足!绝无风险!” 然而,在有心人刻意制造的恐慌面前,他的解释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消息通过特殊渠道,以最快速度送到了玉汤山别苑。
云映雪正在给“病榻”上的谢砚之念诵诗书,闻讯,她放下书卷,面色瞬间冷了下来。
“终于来了。”谢砚之靠在引枕上,眼神幽深,并无意外之色,“看来有人是觉得,我这‘病老虎’连带着身边的狐狸,都好拿捏了。”
云映雪站起身,眼神锐利:“跳梁小丑,也想兴风作浪?夫君安心‘养病’,这点风浪,妾身去去便回。”
她并未多做打扮,只换了一身略显正式、颜色沉稳的衣裙,发髻简单绾起,插着一根玉簪,显得干练而冷静。吩咐备车,径直下山,直奔京城汇通总号。
马车抵达时,钱庄门前已是一片混乱。人群拥挤,叫嚷声、催促声、哭闹声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屋顶掀翻。掌柜看到云映雪从马车上下来,如同看到救星,几乎要哭出来:“夫人!您怎么来了?这、这太乱了……”
云映雪面色平静,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稍安勿躁!”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镇定人心的力量,竟然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嘈杂。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这位突然出现的、气质不凡的年轻女子。
“是谢夫人!”
“国公夫人来了!”
人群窃窃私语。
云映雪稳步走入钱庄,直接走到柜台之后。她看了一眼堆满桌面的银票和账本,以及外面挤得水泄不通、神情焦虑的人群,二话不说,竟直接坐在了掌柜的位置上。
“拿算盘来。”她吩咐道。
伙计连忙递上一把紫檀木算盘。云映雪挽起袖子,露出纤细却稳定的手腕,指尖拂过光滑的算珠。
下一刻,清脆急促的算盘声便如同疾风骤雨般响彻整个钱庄大厅!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她的手指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目光冷静地在账本与算盘间流转,神情专注而从容,仿佛周遭的一切混乱都与她无关。那娴熟至极、精准无比的手法,瞬间镇住了所有人!这绝非寻常闺阁女子所能为!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云映雪停下手,抬头,目光清冽地扫视全场,声音清晰而坚定:
“诸位!我已亲自核算完毕。我云氏汇通钱庄,如今库储现银充足,兑付诸位存银,绰绰有余!”
她顿了顿,加重语气,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今日,凡欲取款者,无论数额大小,立时兑付!并且——”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人群中几个眼神闪烁、明显在煽风点火的人,冷冷一笑:“原定利息,分文不少,照付不误!我云氏立足京城,靠的是信誉,是实力,岂是几句空穴来风的谣言便可撼动的?!”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不仅立刻兑付,还照付利息?这是何等的气魄与自信!
那些原本只是恐慌跟风的百姓顿时安心了大半,开始犹豫。而那几个煽风点火的人则脸色微变。
云映雪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继续道:“当然,若诸位信得过我云氏,此刻取款,损失的可是未来的利息。是存是取,诸位自行决断。我云氏,绝不强留,但也绝不辜负任何一位客户的信任!”
她说完,便 silent 地坐在那里,姿态从容,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话只是寻常家常。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定心丸。
混乱的场面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有人开始悄悄后退,不再往前挤。
有人小声商量:“要不……再看看?夫人看起来不像有事……”
“是啊,还能给利息呢……”
这时,钱庄后院传来响动,几名伙计抬着几个沉甸甸的大箱子走了出来,当众打开!里面赫然是白花花的官银和串好的铜钱!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心安的光芒!
“看!那么多银子!”
“真的有钱!不是骗人的!”
最后的疑虑被打消了。人群不仅不再拥挤取款,反而有些人开始讪讪地离开,还有些人甚至重新上前,要求把刚才取出的银子再存回去!
一场精心策划的挤兑风潮,竟被云映雪以如此强势而自信的姿态,轻而易举地化解于无形!
那几个煽风点火者见势不妙,想悄悄溜走,却早被钱庄的护卫和混在人群中的谢家暗卫盯上。
事后清点,这场挤兑非但没能撼动云氏钱庄,反而因为云映雪当场兑现“照付利息”的承诺,让那些受煽动提前取款的人损失了不少利息,而幕后黑手为了制造恐慌而事先兑出的大量银两(意图造成钱庄空虚的假象),也因云映雪的迅速应对而未能及时回流,实实在在地赔了一笔!
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消息传回玉汤山,谢砚之听闻夫人如此手段,唇角微扬,只评价了两个字:“甚好。”
经此一役,“云夫人坐镇钱庄,妙算安人心”的故事迅速传开。云映雪不再是那个只存在于“买凶杀夫”传说中、依附于谢砚之的病弱女子,其精明、果决、沉稳的形象深入人心。
无人再敢小觑这位“病中国公”身后的夫人。
而那试图用商业手段打击他们的幕后之人,也彻底暴露了其存在与急躁。
风浪暂平,但水下的暗涌,似乎更加湍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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