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的夜晚。
意识沉浮，仿佛穿越了粘稠的黑暗，路明非猛地“睁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静谧得令人心悸的湖畔。
湖水深邃如墨，倒映着破碎而迷离的星光，却看不到真实的夜空。岸边是低垂的、仿佛凝固在时间中的芦苇，空气里弥漫着水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金属般的味道。一切都笼罩在一种非现实的、带着微弱荧光的薄雾里。
就在这片死寂的边缘，一个小小的身影背对着他，静静矗立。
裁剪得一丝不苟的黑色小西装，锃亮的皮鞋，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即使只是一个背影，那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轮廓也让路明非的心脏骤然一缩，喉咙有些发干。
“……路鸣泽？”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湖畔显得有些干涩。
那身影缓缓转过身来。精致如人偶的脸上挂着惯常的、带着几分戏谑又深不可测的笑容，金色的瞳孔在微光下流转着非人的光泽。
“好久不见，哥哥。”路鸣泽的声音清脆，带着孩童的稚气，却又蕴含着千年的沉淀，“最近……过得如何？有没有想我？”
路明非走到了小魔鬼旁边，“这……这又是你留下的某个残影？”
“残影？嗯，可以这么说。”路鸣泽摊开小手，姿态优雅得像个小绅士，“不过哥哥，这次我可是专程来给你提供服务的，售后关怀，懂吗？VIp客户专享哦。”
“服务？”路明非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脸上写满了“信你才有鬼”，“你能有这么好心？别又是什么坑死人不偿命的玩意儿，听着厉害用起来要命的东西吧？”
“哎呀呀，”路鸣泽夸张地捂住胸口，小脸上瞬间堆满了委屈，金色的眼眸甚至真的蒙上了一层水汽，“哥哥你这话太伤人心了！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唯利是图、冷酷无情的魔鬼形象吗？呜呜……小弟我难过地想哭了……”他作势抬起袖子，装模作样地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路明非嘴角抽搐，对这种浮夸的表演早就免疫了。“行了行了，别演了！奥斯卡小金人颁给你行了吧？赶紧的，说正事！你到底要干嘛？”他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试图驱散心底那份被对方轻易撩拨起来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毕竟，这家伙每次出现，都伴随着巨大的麻烦，但也确实带来过转机。
路鸣泽立刻收起了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变脸比翻书还快，笑容重新挂上嘴角，只是这次，那笑容里多了几分认真。“这不，哥哥你也知道，那条白鳞大长虫（指白王）快按捺不住了。苏醒的征兆越来越明显，整个世界的元素都在躁动不安。”他顿了顿，金色的眼眸直视着路明非，“而哥哥你呢？我们的权柄，你才解锁了多少？35%？还是刚摸到门槛？”
路明非沉默了一下，默认了。这是他心底最深的不安。面对龙王级的对手，这点力量，无异于螳臂当车。
“仅凭这点权柄，想要对抗完全体的白王？”路鸣泽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恕我直言，哥哥，胜算渺茫。小弟我实在为你担心啊，夜不能寐，食不甘味……”他又开始表演忧心忡忡。
“打住！”路明非打断他，“担心？你一个虚影能担心什么？再说了，你现在这状态，又能帮我什么？”他指出了关键——对方没有实体，只是某种精神投影。
“此言差矣，哥哥。”路鸣泽竖起一根手指，神秘地摇了摇，“力量的形态有很多种。我这次来，不是直接给你灌顶传功，而是……给你打个补丁。”
“补丁？”路明非一愣，这个词出现在这超现实的对话里显得格外怪异，“什么补丁？游戏更新包吗？”
“可以这么理解，一个关于‘言灵’或者说‘权限’的补丁。”路鸣泽的笑容变得狡黠。他不再卖关子，小手优雅地在空中一招。没有光芒闪烁，没有空间波动，一面造型古朴、边缘缠绕着荆棘藤蔓纹饰的银镜，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他手中。镜面并非玻璃，更像是一块凝固的、流动着微光的深色水晶。
“哥哥，你看这是什么？”他将镜子递向路明非。
路明非疑惑地凑近，镜子里映出他有些茫然的脸，以及身后那死寂诡异的湖面。“一面镜子？怎么了？”他不解其意。
“那么，镜子能用来干什么呢？”路鸣泽循循善诱，像个耐心的老师。
“不就是用来照吗？看看自己是不是又帅了，或者脸上有没有沾饭粒？”路明非下意识地吐槽道，这是他缓解紧张的本能。
“肤浅，太肤浅了，哥哥。”路鸣泽啧啧摇头，指尖轻轻点在镜面上。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镜中的路明非影像，并没有随着路明非本体的动作完全同步，反而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个与路明非此刻表情截然不同的、带着路鸣泽式狡黠的微笑，随即又恢复正常。“看，镜子里的你，他在做什么？他在复制你的一切，你的动作，你的表情，甚至……你的存在本身。这是一种近乎完美的‘复制’。”
“复制……”路明非咀嚼着这个词，脑中仿佛划过一道闪电。他猛地抬头，看向路鸣泽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金瞳，一个大胆而惊人的猜想在他心中成形，“难道说……我的言灵……”
“bingo！”路鸣泽打了个清脆的响指，镜面瞬间泛起涟漪，路明非的影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流动的、色彩斑斓的言灵序列符文，一闪而逝。“正如哥哥你想的那样！这是你‘神谕’权柄在35%解锁度下，终于被点亮的全新分支能力——‘复制’！你可以通过操控你的水晶，将它们组合、塑形，构筑成这样的‘镜面’形态。当你以这水晶之镜映照他人时，便能复制、解析并‘记录’下对方的言灵！”
路明非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力量感瞬间冲上头顶，几乎让他有些眩晕。“复制别人的言灵？！那……那我岂不是……”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凯撒的“镰鼬”、楚子航的“君焰”……甚至更多更强大的存在，“……无敌了？！”这个词脱口而出，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
“理论上是这样，但……”路鸣泽适时地泼下一盆冷水，笑容不变，却带着一丝“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的了然，“任何强大的能力都有其代价和限制。之前没告诉你，是因为这个‘镜面复制’功能有权限锁，必须权柄达到35%才能激活。而且，它有三个显着的‘缺点’。”
他竖起三根手指，清晰而缓慢地陈述：
“第一：能耗巨大。复制言灵的过程，需要消耗远超你想象的精神力。以你目前的精神韧性和权柄支撑，复制一个强力言灵，大概就能把你累个半死。连续复制两次？我劝哥哥你最好先找张床躺好，否则很可能当场昏厥，任人宰割。”
“第二：容量有限。 你的‘水晶镜库’目前容量很小。你最多只能同时‘记录’并存储5个复制来的言灵。选谁？选哪个？需要精打细算，谨慎抉择。复制错了或者满了，想换？抱歉，不可能。只能是等后续解锁容量。”
“第三：并发限制。*即使你记录了多个言灵，在同一时间内，你最多只能同时‘激活’并使用其中的两个。想同时开好几个大招横扫千军？哥哥，你的‘处理器’会烧掉的。”
路明非高涨的情绪被这三点限制拉回了现实。他仔细权衡着：消耗巨大、名额有限、同时只能用两个……限制确实不小，但相比于能获得他人言灵这个逆天的能力本身，这些限制似乎……并非不可接受？尤其是面对白王这种级别的敌人时，多一种手段就多一分生机。
“虽然有点坑……但还算可以接受。”他最终点了点头，脸上恢复了那副“我就知道没好事但勉强能用”的复杂表情。
“哥哥能理解就好。”路鸣泽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甚至带上了一丝讨好的意味，“不过嘛，哥哥你毕竟是老客户了，我这做小弟的，怎么也得表示表示。看在你解锁进度达到门槛的份上，我给你准备了一份‘新手礼包’！”
他话音未落，双手在胸前一合，再猛地向两边拉开。两团截然不同的光芒在他掌心凝聚、跳跃。一团是近乎透明的、仿佛凝固了时间的银灰色流光；另一团则是深沉如永夜、不断吞噬着周围光线的幽暗之影。
“喏，两个现成的、已经帮你复制好并存入‘镜库’的言灵，省得你再去费劲巴拉地找人照镜子了。”路鸣泽的语气轻松得像在送两颗糖果，“一个是‘时间零’（time Zero），让领域内时间相对你大幅放缓。另一个是‘冥照’（Underworld Vision），完美融入阴影，甚至制造遮蔽感知的领域。怎么样，够意思吧？都是保命和突袭的实用技能哦。”
路明非的眼睛瞬间亮了。时间零！昂热校长的招牌能力！冥照！这更是潜入和暗杀的顶级言灵！这份礼包的分量太重了！重到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路鸣泽能干出来的事。
“挺……挺不错的！”他强压下激动，但多年的“被坑”经验让他条件反射般地追问，“不过……等等！路鸣泽，你不会又在里面埋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条件吧？比如用一次掉十年阳寿之类的？”他狐疑地盯着对方。
“哎呀，哥哥你真是神机妙算！”路鸣泽一拍巴掌，脸上露出了那种“被你发现了”的、毫无诚意的惊讶表情，“条件嘛……当然是有的！而且很简单——你现在的言灵复制名额，用了两个，就只剩下三个空位啦！所以，哥哥，接下来的选择，更要慎之又慎哦！”
他语速飞快地说完，不给路明非任何反应和讨价还价的机会。那小小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迅速向湖面飘退。
“喂！路鸣泽！你……”路明非反应过来，一股被耍了的怒火直冲脑门。三个名额！这新手礼包简直是捆绑销售！他刚想破口大骂，质问这狡猾的小魔鬼是不是又在算计他。
“祝你好运，哥哥！小弟我……先开溜啦！”路鸣泽的声音带着笑意，身影如同投入石子的倒影，彻底消散在幽暗的湖水和迷离的星光之中，只留下那戏谑的尾音在寂静中回荡。
“路鸣泽！你个混——！”
路明非愤怒的咆哮尚未完全冲出喉咙，眼前的景象——死寂的湖水、扭曲的星光、摇曳的芦苇——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骤然崩裂！
呼！
路明非猛地从狭窄的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冰凉的冷汗，黏住了几缕头发。
窗外，学院的灰白光线透了进来，楼下隐约传来吆喝声。宿舍里熟悉而带着点芬格尔臭袜子味的气息涌入鼻腔。
是梦。
但……那感觉是如此真实。路鸣泽的话语，那面水晶镜的触感，还有……体内仿佛多了点什么的、难以言喻的悸动感。他下意识地摊开手掌，意念微动。
指尖，几粒细小的、散发着微不可察光晕的水晶颗粒凭空凝聚，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旋转、组合……隐隐约约，竟真的开始勾勒出一面微小镜子的雏形。
路明非看着掌心那虚幻的镜影，感受着意识深处似乎多出的两个“烙印”——一个带着时间凝滞的冰冷质感，一个散发着阴影的深邃气息。
他沉默地攥紧了拳头，水晶颗粒瞬间消散。
窗外，天色渐亮。一场风暴，正在看不见的元素层面酝酿。而他的手中，似乎多了一张……代价高昂、限制重重，却也蕴含着无限可能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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