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突厥头目的咆哮如同野狼嗥叫，瞬间点燃了战火！数十名突厥骑兵发出狂野的呐喊，催动战马，如同决堤的洪流，从三面向着唐军临时结成的圆阵发起了冲锋！马蹄践踏着砂砾，扬起的尘土尚未被狂风吹散，便被更浓的杀意裹挟。
“稳住！弩手，五十步......射！”裴行俭的声音冷静得不像一个初次独立指挥遭遇战的年轻人，仿佛又回到了焉耆地底那生死一线的战场。他深知，在开阔地被骑兵冲击，唯有依靠弩箭的瞬间杀伤和严密的阵型才能争取一线生机！
十名手持劲弩的斥候早已蓄势待发，闻令毫不犹豫地扣动机括！
嘣！嘣！嘣！
一阵令人牙酸的弓弦震响！特制的三棱弩矢带着死神的尖啸离弦而去，如此近的距离，根本无需瞄准！
冲在最前面的七八名突厥骑兵顿时人仰马翻！锋利的弩矢轻易地穿透了他们简陋的皮甲，甚至将一人直接钉在了马背上，战马哀鸣着倒地，溅起一片烟尘！
突厥人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他们显然没料到这支“商队”拥有如此强劲的弩箭和精准的射击！
“第二轮！自由散射！压制两翼！”裴行俭再次下令，同时拔出了自己的横刀，雪亮的刀身在昏黄的风沙中反射出冰冷的光泽。他没有躲在阵中，反而站在了圆阵靠前的位置，以身作则，稳定军心。
弩手们迅速上弦，再次射击，虽然无法形成齐射的恐怖效果，但零星的精准点杀依旧给试图从侧翼包抄的突厥人造成了麻烦和恐慌。
然而，突厥骑兵毕竟人数占优，且极其悍勇。最初的慌乱过后，他们在头目的怒骂催促下，再次咆哮着逼近，手中的弯刀划出致命的弧线！
“长兵在前！短兵协护！斩马腿！”扮作护卫队正的骁骑郎将大吼一声，他是苏定方麾下的老兵，经验丰富。幸存的三十多名骁骑兵立刻举起临时充当长枪的骆驼缰绳杆和长柄弯刀，结成枪阵，狠狠刺向冲来的马匹！同时，手持横刀的斥候和士兵则从缝隙中窜出，专攻下盘！
噗嗤！啊！
战马的悲嘶与人类的惨叫瞬间混合在一起！不断有突厥骑兵被刺落马下，也不时有唐军士兵被弯刀砍中，血花在风沙中绽放，旋即被黄土掩埋。战斗瞬间进入了残酷的白刃战阶段！
裴行俭身先士卒，他的刀法得自苏定方指点，又经历过地底生死搏杀，简洁、高效、致命！他没有多余的花哨动作，每一刀都直奔要害，或格挡，或劈砍，或突刺，往往一个照面便有突厥兵溅血倒地。他体内的浩然正气虽未完全恢复，但流转不息，让他力量、速度、反应都远超常人，更隐隐有一股震慑邪祟的凛然之气，让那些凶悍的突厥兵靠近他时莫名地感到心悸和压抑。
但敌人实在太多了！圆阵在骑兵的反复冲击下不断被压缩，伤亡开始出现。一名年轻的斥候为了保护侧翼，被两把弯刀同时砍中，踉跄倒地，瞬间被乱马踏过！
“小七！”身旁的老兵目眦欲裂，怒吼着扑上前，用身体撞开一名突厥兵，却被另一人从背后偷袭，弯刀深深嵌入他的肩胛！
“王叔！”裴行俭心头一痛，怒吼一声，横刀如电般掠过，将那偷袭的突厥兵喉咙割断！他抢上前，想将受伤的老兵拉回阵中。
就在这时，那名一直在后方观战的突厥头目看出了裴行俭是首领，眼中凶光一闪，猛地张弓搭箭，一支狼牙箭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射向裴行俭的后心！
“裴大哥小心！”一直躲在骆驼后紧张观战的小道士明月惊呼出声！他想也没想，小手猛地从药篓里抓出一把朱砂，口中急念咒语，奋力向前一撒！
“敕令！障目！”
那朱砂迎风便燃，化作一团赤红色的烟雾，恰好挡在了箭矢的路径上！
噗！
箭矢穿透红雾，速度与力道竟被那微不足道的朱砂符力阻了一阻，方向也微微偏斜！
正是这毫厘之差！
裴行俭感应到背后恶风袭来，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侧身！
嗤啦！
狼牙箭擦着他的肋侧飞过，撕裂了衣袍，带出一溜血珠，火辣辣地疼，却未能造成致命伤！
那突厥头目见状，气得哇哇大叫，似乎觉得是那诡异的小道士坏了他的好事，竟一拍战马，亲自挥舞着一柄沉重的狼牙棒，朝着明月藏身的方向冲来！他身高体壮，狼牙棒挥舞起来带着骇人的风声，显然是个力大无穷的猛将！
“保护小道长！”裴行俭急喝，但身边士兵都被敌人缠住，一时难以脱身。
明月看着那如同巨熊般冲来的突厥头目，小脸吓得煞白，但他竟没有逃跑，反而手忙脚乱地拔出背后的古朴长剑，那剑看似陈旧，出鞘时却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他双手握剑，摆出一个似模似样的起手式，嘴里还哆哆嗦嗦地念叨：“你…你别过来！我…我很厉害的！师父教我五雷正法了……”
突厥头目哪里理会，狞笑着策马冲近，狼牙棒高高举起，眼看就要将这小道士砸成肉泥！
就在这危急关头！
裴行俭怀中的铜镜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那热度几乎要烫伤他的皮肤！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威严、以及守护的意念通过镜身汹涌地传入他的心中！
是了！明月是为了救他才陷入险境！这铜镜有灵，感应到了持镜者的危机与守护之心！
裴行俭福至心灵，再也顾不得隐藏！他猛地扯开胸前衣襟，一把抓住那滚烫的铜镜，将体内恢复的所有浩然正气，连同那股被镜身激发出的磅礴战意，不顾一切地灌注其中，对着那冲向明月的突厥头目，以及他身后汹涌的敌群，猛地照去！
“煌煌正气，龙魂为引！邪祟退散！敕......！”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低沉而威严的龙吟在每个人灵魂深处响起！
嗡......！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白金色光柱，猛地从布满裂纹的镜面中爆发出来！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至高无上、涤荡妖氛、镇压一切的磅礴伟力！
光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扫过战场！
首当其冲的突厥头目，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了什么根本无法理解的存在！他手中的狼牙棒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壁垒，轰然碎裂！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从马背上倒飞出去，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重重砸落在远处的地上，生死不知！
光芒所过之处，那些凶神恶煞的突厥骑兵如同被烈日灼烧的冰雪，动作瞬间僵滞，眼中的凶悍被恐惧取代，战马惊恐人立而起，发出凄厉的悲鸣！仿佛有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对某种至高存在的恐惧被强行唤醒！
就连唐军士兵，也感到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掠过，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温暖和心安，仿佛受到了某种庇护，身上的伤口疼痛都减轻了几分。
整个喧嚣的战场，竟然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道光柱，出现了刹那的死寂！只有狂风依旧在呼啸。
所有还能动的人，无论是唐军还是突厥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持铜镜、衣袍猎猎、眼神冰冷如同神只的裴行俭！
这是何等力量？！
突厥人彻底胆寒了！他们本就死伤不少，此刻首领生死不明，又见到如此神迹（或者说妖术）般的力量，残存的勇气瞬间崩溃！
“魔鬼！他们是魔鬼！”
“快跑啊！”
不知谁先发了一声喊，剩余的突厥骑兵再也顾不上战斗，发疯似的调转马头，向着风沙深处亡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连同伴的尸体和伤员都顾不上了。
唐军士兵们也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一时忘了追击。
裴行俭保持着高举铜镜的姿势，身体却微微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刚刚恢复的全部力量，甚至连神魂都传来阵阵虚弱感。那铜镜上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裂纹似乎又明显了一些，镜身变得滚烫无比。
他强撑着没有倒下，缓缓放下铜镜，用嘶哑的声音下令：“清点伤亡……救治伤员……加强警戒……防止……他们去而复返……”
“喏……喏！”士兵们这才如梦初醒，看向裴行俭的目光充满了敬畏、感激和难以置信。他们迅速行动起来，打扫战场，救助同伴。
明月小跑着过来，扶住有些摇晃的裴行俭，小脸上又是后怕又是崇拜：“裴大哥！你太厉害了！那是什么法术？比师父的雷法还威风！”
裴行俭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声音虚弱：“非我之力……是这宝镜自发护主……代价不小……”他小心地将再次变得黯淡的铜镜用布仔细包好，收入怀中。他知道，若非情急之下明月遇险，激发了铜镜更深层的力量，今日后果不堪设想。
此战，他们以寡敌众，凭借弩箭优势和最后的“镜耀”之威，击溃了敌军，自身也付出了十余人伤亡的代价。但经此一役，这支小队的凝聚力与对裴行俭的信赖，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所有人都明白，这位年轻的参军，绝非常人。
风沙渐渐平息，夕阳的余晖穿透云层，将染血的雅丹群映照得一片残红。裴行俭望着突厥人逃窜的方向和西北那愈发清晰感应的“金气”源头，目光沉静而坚定。
前路依旧艰险，但锋芒已试，再无退缩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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