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捷报，如同最强劲的春风，以最快的速度吹遍了关陇大地，最终涌入长安，瞬间驱散了笼罩帝都数月之久的阴霾与压抑。
“大捷！北疆大捷！李靖大将军于阴山大破突厥主力二十万！阵斩数万级！俘获无算！颉利可汗率残部西遁！北疆之危已解！陛下万岁！大唐万胜！”
信使嘶哑却无比亢奋的呐喊声，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响彻了朱雀大街，直抵承天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百官和无数自发涌上街头的长安百姓，先是一瞬间的死寂，仿佛不敢相信这巨大的喜讯，随即......
轰......！！！
震天动地的欢呼声如同火山喷发，直冲云霄！人们抛洒着帽子、手绢，相互拥抱，喜极而泣！数月来的担忧、恐惧、牺牲，在这一刻化作了无边的狂喜和自豪！酒楼茶肆的老板们兴奋地宣布今日酒水免费，整个长安城陷入了一片沸腾的海洋！
太极殿内，当捷报正式宣读完时，即便是最老成持重的臣子，也忍不住面露激动之色，相互道贺。户部尚书戴胄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自己心头那座名为“军费”的大山，终于被挪开了，虽然他知道，后续的赏赐抚恤依旧是笔巨款，但比起无底洞般的战争消耗，这已是天堂。
端坐龙椅的李渊，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真正舒心的笑容。他握着捷报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这不仅是一场军事胜利，更是对他力排众议、坚持双线作战战略的最有力肯定！是对他这位人皇威望的极致提升！
“好！好！好！”李渊连说三个好字，声震殿宇，“李药师真乃朕之卫霍！众将士浴血奋战，功在社稷！传朕旨意：北疆所有参战将士，勋爵升赏，抚恤加倍！阵亡者，厚葬，其家眷由朝廷奉养！朕要在此太极殿前，设宴三日，与民同庆！”
“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跪倒，山呼海啸。这一刻，无论是房玄龄、杜如晦等近臣，还是李神通等宗室，乃至萧瑀、陈叔达等老臣，无不真心叹服。皇帝的冒险和坚持，换来了帝国北疆至少十年的太平！
然而，凯旋的荣耀与狂欢之下，政治的暗流却从未停止涌动。
盛大的庆功宴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热烈而融洽，但一些微妙的变化已经开始显现。
首先是对功臣的封赏问题。李靖此功，堪称灭国级（虽未彻底消灭突厥，但已将其打得元气大伤），该如何封赏？直接封王？大唐异姓不封王，此乃高祖旧制。但此功实在太大，赏轻了，恐寒了天下将士之心。
宗正卿李神通借着敬酒的机会，试探着开口：“陛下，李药师此功，旷古烁今。然我朝异姓不王，乃祖制。依臣之见，或可加封太子太师，增食邑至万户，赏赐金帛奴仆无算，以示殊荣？”他试图将赏赐限制在荣誉和物质层面，避免触动敏感的爵位制度。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军中将领的不满。程咬金借着酒劲，嗡声喊道：“淮安王此言差矣！功劳有多大，赏赐就该有多重！没有李药师和弟兄们在北边拼死拼活，哪有今日这庆功酒喝？区区虚衔和钱财，岂能酬此大功？俺老程觉得，就该封王！让天下人都看看，为大唐立下不世之功，是何等荣耀！”他的话代表了众多浴血奋战将领的心声，他们渴望看到自己的统帅获得最高荣誉，这也关乎他们自身的价值认同。
房玄龄见状，立刻出来打圆场：“陛下，程将军所言，乃将士热切之心。然淮安王所虑，亦是为国本考量。臣以为，或可折中。李靖将军之功，确需超规格封赏。不若陛下特旨，加封‘靖北天策上将’，位在三公之上，许其‘参预政事’，实封食邑再增，并赐丹书铁券，图形凌烟阁。如此，既显殊荣，又不违大体？”
这是一个巧妙的方案，给予极高的地位和实权，但不轻易突破“异姓不王”的红线。李渊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玄龄之议甚妥。便如此办理。此外，程知节、尉迟敬德、李绩等将，皆依功重重封赏！”
此事暂告一段落，但朝堂之上，因李靖的巨大功勋和即将获得的超然地位，已然埋下了一丝微妙的嫉妒和紧张。尤其是原秦王府旧臣中，一些人心中不免泛起异样思绪。
其次，是关于南方海疆的后续处理。袁天罡成功震慑妖王的消息也已传回，但具体细节只有少数人知晓。
庆功宴间隙，萧瑀找到李渊，低声进言：“陛下，南海妖王虽暂退，然非我族类，其心难测。如今北患已除，是否可考虑抽调部分水师精锐北上休整，同时……暂缓甚至削减对南海的投入？毕竟，跨海征伐妖物，耗费巨大且胜败难料，不若巩固陆上根本。”
他的想法代表了一部分传统文臣的观点，认为海洋风险太大，不如专注经营传统的陆地疆域。
然而，没等李渊回答，刚刚因北方大捷而底气十足的段纶立刻反驳：“萧相公此言差矣！正是因北患已除，方可全力经营南海！海贸之利，陛下与诸公有目共睹，岂能因噎废食？且那妖王已惧陛下天威，正应借此良机，大力开拓航路，与更多海外番邦乃至……异族建立贸易，则财源滚滚，国力日盛！臣以为，非但不能削减，还应加大投入，建造更多、更强的战舰！”
工部与将作监早已将海船和相关技术视为重要的发展方向，自然不愿放弃。
李渊听着双方的争论，心中自有计较。他深知海洋的未来价值，但也明白萧瑀的谨慎并非全无道理。
“南海之事，朕自有主张。”李渊淡淡开口，止住了争论，“妖王虽退，然羁縻不可放松。水师仍需保持强大威慑，商路更要畅通。然眼下首要之务，是消化北战成果，抚恤将士，休养生息。段纶，新舰建造可按计划进行，但不必急于求成。萧瑀，海贸税收乃重要财源，不可轻言削减。”
他再次展现平衡之术，既肯定了海洋方向，又强调了恢复国力为先。
更深层的暗流，则源自皇室内部。
北方的巨大胜利，使得李靖的声望如日中天，而李靖，从某种程度上说，代表着皇帝的意志和权威。这无形中极大地强化了李渊的统治地位。这使得那些原本还对废立太子之事存有幻想，或在秦王被禁后试图投机站队的势力，不得不重新掂量。
一些原本与宗室或其他皇子走得近的官员，在宴会上表现得格外恭顺和热情。而李渊的几个年幼皇孙，如李恪、李泰等，也被他们的母妃或背后的支持者推上前来，向皇祖父和功臣们敬酒，试图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增加曝光度和好感度。
李渊看着这一切，面带笑容，应对自如，但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清明和冷静。他享受着胜利的喜悦，但从未忘记皇权之下的波谲云诡。他知道，外部的威胁暂时解除，内部的平衡与博弈将再次成为主题。
庆功宴在一片喧闹和皆大欢喜的表象下持续着。美酒佳肴，歌舞升平，颂圣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李渊却在这极致的繁华与喧闹中，轻轻摩挲着酒杯，目光似乎穿透了宫殿的穹顶，望向了更遥远的南方和未知的未来。
北疆已靖，然四海未平。帝国的战车不会停下，只是即将换上一个档位，驶向新的征途。而朝堂之下的暗流，也将随着新一轮的权力与利益分配，悄然涌动。
凯旋的歌声响彻云霄，但敏锐的耳朵，或许已能听到那歌声之下，细微却不容忽视的暗流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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