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那夜短暂而剧烈的能量波动，以及随后归于沉寂却更显幽深的气息，并未瞒过皇宫深处那双掌控一切的眼睛。李渊立于两仪殿的窗前，指尖一枚温润的玉球无声转动，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宫墙，看到了那个脱胎换骨却又步入另一种极端的次子。
“陛下，秦王府气息已稳，然其性酷烈，隐有魔障，恐非善兆。”袁天罡垂手立于一旁，面色凝重，他虽未能亲临现场，但通过布设在王府周边的阵法，清晰地感知到了那场突破的凶险与结果的诡异。
李渊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破而后立，败而后成。世民心高气傲，遭此巨挫，若不能涅盘重生，便只能彻底沉沦。如今他强行踏出这一步，虽是兵行险着，根基有瑕，但终究是有了可用之力。总好过一个在王府里彻底烂掉、怨天尤人的废人。”
他的语气冷酷而现实，充满了帝王的权衡。对于李世民这个能力卓越却野心勃勃的儿子，他的感情极其复杂。忌惮其威胁，欣赏其才干，如今更多了一层对其状态的不确定性。
“然其心魔未除，反与力量结合，恐生祸端。陛下，是否需加强……”李淳风在一旁补充道，意思不言而喻，建议加强监控甚至限制。
李渊却缓缓摇了摇头：“堵不如疏。一头被困的受伤猛兽，看管得越紧，反扑时便越疯狂。如今他既已得力，那便给他一个发泄的方向，一个……值得他全力以赴的敌人。”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殿内的心腹重臣，房玄龄、杜如晦、李靖（已从安西短暂回京述职）、侯君集、袁天罡、李淳风。
“世民之事，朕自有计较。”李渊定下基调，不再讨论李世民的威胁，而是将其转化为棋盘上的一颗新棋子，“如今‘戮神弩’将成，‘金鳞甲’已备，汉陵窗口期近在眼前，此乃头等大事，不容有失。然则，帝国四方，岂能因一陵而废弛？”
他的手指点向巨大的疆域舆图：“安西！李靖，你方才奏报，大食蠢蠢欲动，西突厥残部亦有异动？”
李靖立刻上前，沉声道：“回陛下，确是如此。大食东征军主力已向怛罗斯方向移动，其军中新出现的黑袍法师，气息阴冷诡异，远超从前。西突厥射匮可汗虽表面臣服，但其部族与大食使者往来频繁，不可不防。西域若失，则丝绸之路断绝，河西陇右危矣！”
“岭南冯盎，奏报发现‘猛火油’，此乃守城利嚣，亦可用于攻坚。然其地瘴疠横行，俚獠虽渐归化，然根基未稳，且海疆之外，已有不明势力窥伺。”李渊的手指又滑向南方。
“吐蕃！松赞干布与黑教矛盾日深，然其国力未损，‘雪豹营’仍在搜寻王玄策。禄东赞采购奢侈品之举虽令其君臣生隙，然此人工于心计，不可小觑。一旦其内部矛盾缓和，必再度北望！”
一条条外患被清晰罗列出来，殿内气氛愈发凝重。内有无双龙怨，外有群狼环伺，大唐仿佛处于风暴的中心。
“陛下，”房玄龄沉吟开口，“内忧外患，当分轻重缓急。汉陵之患，迫在眉睫，须陛下亲镇，集中全力应对。然外患亦不可不防，需遣得力之人，统筹各方，予以遏制，至少需拖延至陛下解决汉陵之患后。”
“玄龄所言甚是。”杜如晦接口，“然此人选，至关重要。需有威望能震慑边将，有谋略能应对各方，更需有……决断之权与非凡之能。”他说着，目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秦王府的方向。
意图，已昭然若揭。
李渊嘴角勾起一丝深邃的弧度：“看来，克明与朕想到一处去了。世民新破境界，正需一场大战来磨砺其锋，稳固其心。更何况，对外征伐，本就是他曾最擅长之事。”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拟旨！”
“封，李世民为安西、河西、陇右三道行军大总管，兼领安抚吐蕃、岭南诸军事，赐旌节，总览西方、南方一切军政要务！有权临机决断，先斩后奏！”
“令其即日出京，开府设衙，统筹应对大食、西突厥、吐蕃之一切事宜！务必保住西域，稳住西南！”
“令李靖，卸任安西大都护，即刻回京，另有重用（准备探索汉陵）！安西军务，暂由副将苏定方代理，听候世民调遣！”
“令岭南冯盎、冯智戴，吐蕃方向之所有暗桩、情报，即日起，直报世民节度府！”
“另，从新组建的龙武卫中，抽调一百人，由校尉张威率领，随行护卫世民左右！”
一道道旨意发出，快如雷霆。殿内众人心中雪亮，陛下这是要将一头刚刚挣脱束缚、獠牙初露的猛虎，直接放出笼子，扔到最混乱、最危险的边疆去！让他去撕咬外部的敌人，将内部的破坏力转化为对外的锋芒！同时，也将他调离了长安这个权力中心，远离即将发生的汉陵剧变。
此乃阳谋！堂堂正正，让你无法拒绝。给你权力，给你军队，给你舞台，让你去发挥你的军事天才，去满足你的功业渴望，但同时也是将最烫手的山芋、最危险的敌人丢给了你。成了，是为国建功，消耗了你的力量；败了，则是你能力不足或心怀异志，正好借敌之手除之。
狠辣！果决！这就是帝王心术！
旨意很快传到了秦王府。
王府正厅内，李世民接过那道沉甸甸的圣旨，面无表情地听着内侍宣读完。他身后的梵清慧微微蹙眉，席应则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
内侍退下后，李世民的手指缓缓抚过圣旨上冰凉的丝绸与玉轴，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巨大权柄与……无尽的凶险。
“呵呵……哈哈……哈哈哈！”他突然低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终化为带着一丝嘲讽与狂意的朗声大笑，“安西、河西、陇右！总览西方南方军政！好大的权柄！父皇，您还真是……看得起儿臣啊！”
他岂会不知这是祸水东引之计？将他这把刚刚淬火、却不知是否会伤主的利刃，扔到帝国最纷乱的边疆去。
但，那又如何？
他缓缓站起身，周身那股冰冷沉凝的气息弥漫开来，眼中的幽深化为锐利的锋芒。被囚禁的屈辱，对力量的渴望，证明自己的执念，此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西域！吐蕃！大食！都是值得一战的对手！总好过在这长安城里，对着高墙空自蹉跎！
“席应。”李世民声音冰冷。
“属下在。”席应躬身，嘴角带笑。
“整顿府内，召集旧部（未被清洗且愿意跟随者），明日出发。”
“梵斋主。”李世民目光转向梵清慧。
“殿下。”梵清慧合十。
“随行。本王需要你的静心咒，偶尔……也需要有人提醒本王，勿要迷失太深。”他的话语意味深长。
安排妥当，李世民大步走出厅堂，来到院中，遥望西方，那里有滚滚黄沙，有强悍的敌人，也有他重拾功业与荣耀的机会！
“父皇，您想借刀杀人，儿臣便去做那把最锋利的刀！”
“但您别忘了，刀，可是能反过来噬主的！”
“西域的功业，儿臣收了！这大唐的江山……我们，慢慢再算！”
他握紧了拳头，新获得的力量在体内奔涌，心魔与意志交织，化作一股冰冷而强大的战意。
长安的风云，暂时与他无关了。另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在帝国的西陲，由这位刚刚完成蜕变的囚龙，亲手掀起！
李渊的祸水东引之计，已然奏效。然而，放虎归山，其后果，真的会完全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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