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府为长柏议定海家嫡女的消息,如同春日惊雷,震散了府中积郁的阴霾,却也搅动了更深的水下暗礁。府门大开,喜气洋洋的红绸彩灯挂了起来,仆役们脚步匆匆,脸上带着久违的忙碌与喜气。库房的门户昼夜不息,清点着历年积攒下的聘礼,又不断接收着从外面采买回的绫罗绸缎、金银器皿、各色珍玩。盛纮亲自过目礼单,力求体面周全;老太太则稳坐寿安堂,把控着大局,捻动佛珠的手指都带着一份尘埃落定的从容。整个盛府,仿佛一艘沉寂已久的巨舰,正为一场盛大的远航而全力运转。
然而,这看似繁忙有序的喜庆之下,栖霞阁的阴影却如同跗骨之蛆,从未真正散去。
林噙霜那张被脂粉掩盖的病容下,怨毒如同沸腾的岩浆,日夜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海家的亲事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彻底粉碎了她掌控盛家未来的野心。她不甘!她恨!她绝不能让这桩婚事顺顺当当!即便不能彻底搅黄,也要让这“高门贵妇”进门就栽个大跟头,颜面扫地!
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蛇信,盯上了正在紧锣密鼓筹备的聘礼与婚宴事宜。机会,就在这看似繁忙的混乱之中。
“听说……海家送来的嫁妆单子,极是丰厚?”林噙霜斜倚在榻上,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慵懒,问着心腹周妈妈。
周妈妈连忙凑近,压低声音:“可不是嘛,姨娘!那单子奴婢托人偷偷瞧了一眼,乖乖!光是压箱底的现银就八千两!田庄铺子、古董字画、头面首饰……满满当当十几页!那气派,啧啧!”她语气里带着酸溜溜的羡慕。
林噙霜眼中寒光一闪,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丰厚?好啊!越丰厚越好!这新媳妇的嫁妆,可是要抬进府,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开箱点验,过明路的!”她压低声音,对着周妈妈耳语了几句。
周妈妈脸色一变:“姨娘!这……这风险太大!万一……”
“万一什么?!”林噙霜厉声打断,美目圆睁,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只管照办!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记住,手脚干净点,嫁祸给……库房那个新来的、手脚不干净的管事!”她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海家嫁妆出事,海氏当众难堪,盛家颜面扫地,而自己置身事外的“完美”场景。
阴谋如同蛛网,在阴暗的角落里悄然编织。
与此同时,盛府的内宅也因这桩婚事而悄然流动着新的气象。海家正式下了聘书后,依着礼数,海氏作为待嫁新娘,不便再登盛家门,但两家女眷间的走动却开始频繁。海夫人几次携礼前来拜会老太太,态度谦和,礼数周全。而每一次海夫人到来,身边总会跟着那位清雅如兰的少女——海朝云。
明兰作为寿安堂的姑娘,又得老太太默许,有了更多“侍奉在侧”的机会,得以近距离观察这位未来的长嫂。
她发现,海氏的美,绝不仅限于初见时的清冷端方。她与人交谈时,语调温和舒缓,如春风拂面,带着一种天生的亲和力。面对老太太的询问,她应答得体,引经据典恰到好处,却不显卖弄;与华兰叙话时,谈及诗词绣艺,见解独到,又能虚心倾听;甚至对王若弗这位形同虚设的主母,她也能保持表面的恭敬,眼神中并无半分轻视。
更让明兰暗暗称奇的是海氏那份发自内心的谦和。一次,华兰新得了一幅前朝名家的山水小品,邀海氏同赏。海氏看得极为专注,眼中流露出真诚的喜爱与赞叹,末了却轻声道:“华兰姐姐这幅《秋山访友图》,笔意萧疏,意境高远,妹妹看了真是爱不释手。只是……妹妹观此画用墨,枯笔处似有未尽之意,不知可是原作如此,还是后世装裱时有所损?”她指出的地方极其细微,若非行家绝难察觉,语气更是带着探讨而非指摘。
华兰仔细一看,果然如此,非但不恼,反而对海氏的鉴赏力和坦诚大加赞赏。明兰在一旁看着,心中敬佩更甚。这份才学,这份眼力,这份不卑不亢的坦诚,远胜墨兰那种浮于表面的“才女”做派百倍!
海氏似乎也对这个沉静温顺、眼神却异常清亮的盛家六姑娘颇有好感。一次海夫人与老太太在暖阁叙话,海氏与明兰、华兰在隔间小坐。丫鬟奉上茶点,其中有一碟新制的梅花酥酪,清甜软糯。
海氏尝了一口,便对明兰温和笑道:“六妹妹,这酥酪里似乎添了少许桂花蜜?虽香甜,但春日里,桂花蜜性温,易生燥热。妹妹若是喜欢,不妨让厨房下次改用些蜂蜜调和的梨汁,清润些,也更合时令养生。”
明兰心中一动!她最近研习医理,正对药食同源感兴趣,没想到海氏竟也通晓此道,且如此细心体贴!她立刻点头,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海姐姐说得是!明兰也觉得这酥酪甜腻了些,正想着是否太燥。姐姐竟也懂这些?”
海氏莞尔一笑,如清风拂过莲塘:“不过闲暇时翻过几本《饮膳正要》、《山家清供》,略知皮毛罢了。六妹妹若感兴趣,改日我让丫头送几本抄录的食养方子过来,都是些温和易行的。”
“真的吗?那明兰先谢过姐姐了!”明兰心中欢喜,对海氏的亲近感油然而生。这位未来长嫂,不仅才学出众,为人谦和,更难得的是那份细致入微的体贴和乐于分享的胸襟。
然而,这份温馨融洽的氛围,很快就被栖霞阁暗涌的浊流打断。
这日,海家第一批价值不菲的嫁妆——主要是些大件的家具摆设,如紫檀木雕花拔步床、黄花梨顶箱大柜、大理石面心红木圆桌等,由海家管事亲自押送,浩浩荡荡运抵盛府。按照规矩,这些大件需先送入库房暂存,待吉日前再行布置新房。
库房管事得了盛纮严令,不敢怠慢,亲自带人清点接收。场面忙碌而有序。
明兰正陪着老太太在暖阁说话,小桃却悄悄溜了进来,神色紧张地附在明兰耳边低语了几句。明兰脸色微变,立刻起身向老太太告罪:“祖母,孙女方才想起,前日庄先生布置的几篇策论注解还需完善,想先回房……”
老太太何等精明,瞥见小桃的神色,心中已了然几分,只淡淡道:“去吧,仔细些。”
明兰匆匆出了寿安堂,并未回东厢房,而是径直朝着库房的方向快步走去。行至半路,正遇上得了同样风声、同样步履匆匆赶来的华兰。姐妹俩目光一对,无需多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大姐姐也听说了?”明兰低声问。
华兰脸色发沉,点点头:“林栖阁那边……怕是要在库房动手脚,污损海家嫁妆!”
两人加快脚步,刚到库房所在的院落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喧哗和管事气急败坏的呵斥声:
“怎么回事?!这漆……这漆怎么花了?!还有这柜门!谁干的?!”
只见库房门口一片混乱。几个粗使婆子正手忙脚乱地围着那张刚刚卸下、还没来得及入库的紫檀木雕花拔步床。床柱上一处精细的雕花处,赫然被蹭掉了一大块金漆,露出难看的木胎!旁边那个黄花梨顶箱大柜的一扇柜门边缘,也有一道明显的、新鲜的刮痕!
海家管事脸色铁青,看着那破损处,心疼得直跺脚:“这……这可是我们姑娘的心爱之物!特意请江南名家打造的!这……这让我们如何向主家交代!”
库房管事急得满头大汗,对着几个负责搬运的粗使婆子厉声喝骂:“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眼睛长到后脑勺去了?!搬个东西都能弄成这样!谁干的?!站出来!”
那几个婆子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喊冤:“管事饶命!奴婢们真的不知道啊!搬的时候都小心得很!这漆……这漆像是被什么东西硬蹭掉的!柜门也是……”
混乱中,一个穿着库房杂役衣服、眼神闪烁的瘦小身影正想悄悄溜走,却被华兰眼尖地看到。
“站住!”华兰一声清喝,带着嫡长女的威严。
那身影一僵,不敢动了。
明兰快步上前,目光如电,扫过那杂役沾着灰尘的衣袖和粗糙的手指。她蹲下身,仔细查看那掉漆的地方和柜门上的刮痕,又用手捻了捻地上散落的漆皮碎屑。
“管事伯伯,”明兰站起身,声音清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这漆掉得蹊跷。紫檀木坚硬,金漆附着牢固,若非用砂石或铁器故意大力刮蹭,寻常搬运磕碰,最多留下印痕,绝不会整块脱落。您看这脱落面的边缘,如此毛糙尖锐,显然是硬物强行刮擦所致。”她指向那柜门上的刮痕,“再看这道痕迹,深而直,末端有顿挫感,像是……被一种带钩刺的硬物,比如……生锈的铁钩之类,故意划拉上去的!”
她的话条理清晰,证据确凿,瞬间点破了关键!库房管事和海家管事都是人精,立刻醒悟过来,这绝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破坏!
华兰的目光如同利剑,瞬间锁定了那个想溜走的杂役:“把他拿下!搜身!”
两个粗壮的婆子立刻扑上去,将那吓得面无人色的杂役按住,从他怀里搜出一样东西——一枚带着锈迹和新鲜木屑、顶端有尖锐弯钩的旧铁锥!
铁证如山!
那杂役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在管事婆子的厉声逼问下,哆哆嗦嗦地指向了周妈妈的一个远房侄子——正是负责今日库房外围看守的小管事!
一场嫁祸栽赃的阴谋,在明兰的敏锐洞察和华兰的果断处置下,被扼杀在摇篮之中。周妈妈的侄子被拿下,直接送到了盛纮面前。在盛纮的震怒和雷霆手段下,那杂役和周妈妈的侄子很快供出了幕后指使——周妈妈!而周妈妈,在盛纮冰冷的眼神和老太太派来的房妈妈无声的注视下,根本不敢攀扯林噙霜,只能咬牙认下所有罪责,被盛纮下令重责五十大板,连同家人一并远远发卖了出去。
栖霞阁内,林噙霜听着心腹周妈妈被拖走时的哭嚎,气得浑身发抖,又砸了一套茶具。她精心策划的毒计,竟被两个黄毛丫头联手轻易化解!盛明兰!又是那个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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