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抵是这城里最特别的姑娘了,分明生得一副好容貌,却因早年意外瘸了一条腿,如今十八年华,依然无人敢上门提亲。
于你而言,这似乎并无大碍。或许吧。
寻常女子在你这个年岁,早已相夫教子,孩子都能蹒跚打酱油了。唯独你,待字闺中,并非才貌不佳,相反,你爹爹对你的亲事要求极高。
他老人家总捻着胡须道:“我女儿,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若要娶我女儿,必得才学相配,真心待她好。”最重要的,是要肯做上门女婿。
在你未瘸腿前,慕名而来的求亲者几乎踏平了家中门槛。爹爹对此又是骄傲又是气恼。后来你伤了腿,城中人都以为你家会放低门槛,谁知爹爹的要求反而更高了。
上门女婿?更是想都别想!
“乖女,”爹爹常拉着你的手,语重心长,“爹有的是钱,有偌大的家产。爹若哪天走了,这一切都是你的。所以你莫要怨爹这个决定。”
你从不怨爹爹。你知道,他是怕你嫁去别人家,因腿疾受了委屈,无人撑腰。
他甚至暗中为你安排了一名暗卫,护你周全,怕你在外受了半点欺负。
你与那些被迫深居简出、恪守女德的女子不同。你酷爱游历山水,在爹爹的支持下将所见所闻记录下来,添上些奇思妙想的故事,编纂成书,在京城出售。
未曾想,竟一举成名,大赚了一笔。
京城之中,渐渐有一位名叫“沉心”的文人声名鹊起,无人知晓那竟是一位闺阁女子。
一次,你在一家僻静客栈歇脚,计划用餐后去附近景点游览。不料祸事骤临,一伙土匪前来强收“保护费”。他们瞧见了你,污言秽语便要抢你去做压寨夫人。
那肮脏的手还未触及你的衣角,电光火石间,一道寒芒闪过——土匪的手竟被齐腕斩断!
鲜血喷溅中,你第一次见到了爹爹为你安排的那名暗卫。他衣着与常人无异,但细看之下,便能发现他脸上覆着一张精巧的人皮面具,掩去了真实容貌。
暗卫武艺高强,却难敌众匪。他朝匪徒撒出一把粉末,趁乱携你飞身逃脱。
至安全处,你见他衣衫已被鲜血浸透。他恪守着主仆身份,见你无恙,便欲隐退。你拉住他,不顾他的推拒,执意为他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
他身体僵硬,对你的触碰极为不适,甫一包扎完毕,便如同受惊的影子般迅速消失在你眼前。
但你知道,他仍在某处,如影随形,护你安全。
经此一劫,你归家后便央求爹爹,请人教你习武。女子习武?爹爹虽是头一回听说,却也答应了。
他的女儿,本就不是笼中雀鸟。
习武之艰苦远超想象。你未学那些花哨的招式,只求一击毙命的杀人技。你深知男女力量悬殊,唯有如此,方能自保。
成效出乎意料的好。
爹爹从商,你便跟随学习经商之道。他从未因你女子身份或抛头露面而有微词,一如既往地支持你。中途虽遇波折,但你最终助家业更上一层楼。
昔日,坊间议论纷纷:“那家姑娘空有皮囊和几分才学,便眼高于顶。哎呦,如今瘸了腿,眼光反倒更高了,谁肯娶?” 如今,他们窃窃私语:“再厉害又如何?终究嫁不出去,还是个瘸子。”
流言蜚语从未将你击倒,反使你愈发坚韧,事事力求完美。
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爹爹早年行商,结下仇怨,如今报复临门。
惨烈的厮杀之后,爹爹死了,唠叨的老管家死了,刀子嘴豆腐心的婆婆也死了……府邸被血色淹没。
你的闺房外,脚步声杂乱,杀意凛然。
最后,你也倒下了。
意识模糊间,似乎听见有人嘶哑地唤你……
他在说什么?你已经听不清了。
好困……这时,是谁的手,如此冰冷又固执地牵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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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士独白)
在那条肮脏的街巷边,衣衫褴褛的少年被像垃圾一样丢出来。他蜷缩在泥泞里,没有吭声,只是执拗地抬起头,目光死死锁着那高墙朱门的大户人家。
我不是乞丐。 我只是……无可救药地,扭曲地,看着一个人。
我知道我自己不正常。 最初,只是被她那种不染尘埃的美好模样刺痛了眼。简单,又疯狂地,只想将她拖入泥沼,亲手摧毁。
我关了她……多久了?几个月? 她的腿,是被我生生用棍棒打瘸的。看着她走路时一瘸一拐、脆弱不堪的样子,我以为我会畅快。
我以为她会就此凋零,像无数失去名节与健全身体的女子一样,在无人问津中绝望地自我了断。
可是她没有。 完全没有。 她依旧如常,不,甚至活得更加耀眼。
得知那家家主私下招募暗卫,只为保护他那瘸腿的女儿。我太好奇了,被我摧毁过的她,如今是何等光景?
于是,我换了一张毫无破绽的脸,凭着自幼在泥泞里挣扎学会的、用以杀人的本事,轻易赢得了家主的信赖,来到了她的身边。
从此,我的目光之下,只剩她。 她竟真的毫无阴霾,只是专注地追寻一切她所爱所学,那股蓬勃的生机与韧性,让她从未半途而废,愈发璀璨夺目。
我承认,我竟开始欣赏,甚至……迷恋。
那次为她挡刀,身上流的血根本不算什么。可她蹙着眉,小心翼翼为我包扎时,指尖的温度几乎烫伤我的皮肤。我披着别人的皮,不敢相认,却在那瞬间,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崩裂的声音。
她爹爹对未来女婿的要求,我一条条刻在心里。我开始疯狂地弥补早年的不学无术,她太优秀了,像天上的云。等等我,再等等我。我甚至开始偷偷准备……嫁妆。
外人总嚼舌根,说她再优秀又如何,终究嫁不出去。我恨极了那些话,每一句都像是在抽我的耳光,提醒着我最初的罪孽。
我自责欲狂,却……从未后悔打断她的腿。若非如此,我怎有机会以这虚假的身份,如此靠近她?又怎能……让她留在原地,等我?
仇家杀上门了。她那般勇敢,欲提剑厮杀,可那被我毁掉的腿终究拖累了她,一个踉跄,寒光闪过……我眼睁睁看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脑子里只剩一片血红。
杀光了所有人又如何?整座府邸弥漫的血腥味,那一天浓得散不尽。
作为痴心妄想着要嫁给她的我,最后只能跪在她逐渐冰冷的身体旁,喃喃地说出那句准备了太久、却永无可能实现的话:
“我的嫁妆,准备好了。”
作为暗卫,任务完成,主人已死,我便该死。
我将冰冷的刀柄小心地放入她失去温度的手心,再用自己的手,包裹住她的手,引导着那锋刃,一点一点,坚定地,送入我的胸膛。
倒在她身边。 这样的死法。 于我而言,已是命运……最慈悲的恩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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