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你是被浑身的酸痛硬生生疼醒的。挣扎着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每一根骨头都像散了架。
窗外，天色依旧阴沉得可怕，灰蒙蒙的，透不进多少光亮。你迷迷糊糊地想着今天要交的功课，猛地一个激灵——完了！作业还没写！
胃里空得发慌，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绞痛。
你踉跄地走到冰箱前，抱着微弱的希望打开——里面并没有什么可以直接入口的食物。
你沉默地取出制冰盒，抠出几块冰块，用一个不起眼的小塑料袋装好，关上了冰箱门。
妈妈是不会让你吃早饭的。昨天的耳光和你“糟糕”的成绩，足以剥夺你这份“权利”。
得赶紧去学校……你脑子里乱糟糟的。对了，外套！你猛然想起，昨天把那件校服外套盖在那个巷子里的男孩身上了。
还好，学校发的校服是两套换洗的。你翻出另一件略显陈旧的换上，匆匆出门。
走在清冷潮湿的路上，你不时地拿起那袋冰块，小心翼翼地敷在依旧红肿发烫的脸颊上。冰冷的触感暂时麻痹了火辣辣的疼痛，但那份屈辱和恐惧却深深地烙在心里。
路过昨天那个散发着腐臭的小巷口时，你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朝着里面黑黢黢的角落望了一眼，随即又摇摇头，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多管闲事。
想什么呢，人估计早就走了吧，怎么可能还留在那种地方。
可你没走两步，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得再也迈不开。心里有个声音在微弱地挣扎：
就看一眼吧，毕竟……他昨天都那样了。万一……万一他还在呢？
最终，那点可怜的、不合时宜的同情心还是战胜了理智。你深吸一口气，再次转身，屏住呼吸，一步步挪进那条令人不安的小巷。
如你所料，又出乎你的意料——那个男孩子竟然还在昨天的位置，保持着几乎一样的蜷缩姿势，仿佛一夜未曾动弹过。
雨水早已停歇，但他全身依旧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额角和脸颊，看上去比昨天更加脆弱和……了无生气。
你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他发高烧了！烧得厉害！
你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心里瞬间被巨大的懊悔和恐慌填满。
完了！自己真是找了个天大的麻烦！要是把他一个人晾在这里不管，他肯定会死的！可要是管了……被妈妈发现，或者惹上其他麻烦，你自己也就死定了！
激烈的内心挣扎后，求生的本能还是占据了上风。你咬了咬牙，狠下心站起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小巷。
你今天自己的状态已经糟糕到了极点，头晕眼花，脸上身上无处不痛，如果再因为多管闲事而被牵扯进去，可能真的小命就不保了。
到了教室，离上课时间还有半小时。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拿出作业本，趴在桌子上快马加鞭地赶工。
还好平时上课有偷偷写点作业的习惯，不然这短短半小时是绝对不够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你希望能借此忘记巷子里那个身影，忘记额头上那滚烫的触感。
可是——
一只粗鲁的手猛地伸过来，一把抽走了你正在奋笔疾书的作业本！
“写什么写？爷的作业都还没完成呢！快点，先给我写了！”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
你有点惊讶地抬起头。每回他都是迟到或者踩着上课铃才进教室的，为什么今天会来得这么早？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长期形成的恐惧和顺从还是让你软弱地伸出手，接过了他那本空空如也的作业本，默默地低下头，开始替他赶工。
也许是你今天过于沉默麻木，也许是清晨的教室太过安静让他觉得无聊烦躁。他忽然弯下腰，凑近你，吊儿郎当地说：“喂，小蹄子，别光写啊，陪爷唠唠嗑。”
他的目光落在你的脸上，忽然顿住了，愣了几秒。
在他眼里，你两边脸颊红肿的程度明显不一样，一双眼睛因为哭泣、恐惧和睡眠不足而布满血丝，此刻正扑朔着，拼命躲避他的视线。
不知道又哪里触怒了他，他脸色猛地一沉，突然一把抢回你刚帮他写了几笔的作业本，狠狠地踹了一脚你的桌子！
“妈的！看着就晦气！”
桌子被他踹得歪倒在地，发出刺耳的响声。书本和笔散落一地。
他总是这样，没事找事，以你的痛苦为乐。你默默地蹲下身，在一片窃窃私语和异样的目光中，一点点收拾残局。
中午的休息时间很宽裕，有两个半小时。你几乎是魂不守舍地熬完了上午的课。出了校门，鬼使神差地，你的脚步又一次走向了那个方向。
那个男孩滚烫的额头和死寂的眼神，像梦魇一样缠绕着你。
走进那个巷口，你的心沉了下去，他已经从靠墙蜷缩的姿势彻底滑倒，无力地瘫在了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你再次颤抖着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比早上更烫了！烧得简直吓人！
不能再犹豫了！你咬紧牙关，将昨天盖在他身上、此刻依旧垫在他身下的那件外套用力抽出来，仔细地在他腰间系紧，至少能稍微遮住些不堪，也便于你用力。
然后，你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半拖半扶地，试图带他离开这个绝望之地，前往离这里最近的诊所。
这条路似乎格外漫长。你拖着一个几乎失去意识的人，走得踉踉跄跄，满头大汗。就在快要看到诊所招牌的时候，忽然——“砰！”
一记沉重的篮球狠狠地、精准地砸中了你的后脑勺！
你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栽倒在地，剧烈的耳鸣和晕眩感瞬间袭来。接着，那个如同恶魔般熟悉的声音带着夸张的笑声响起：
“哎哟喂！小蹄子！这谁啊？拖拖拉拉的！”肇事者抱着篮球，从旁边走了过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好奇，
“没想到你这样的闷葫芦，还能有朋友？还是个半死不活的？哈哈哈哈！”他和不知何时又聚过来的几个朋友在你身后放肆地大笑起来。
你头疼欲裂，耳朵里嗡嗡作响，后脑勺传来一阵阵闷痛。
你没有任何心思再去理会他，只想赶紧把身边的人送到诊所，或许……或许自己也得顺便看看了，刚才那一下砸得实在不轻。
可即使你这样无视他，还是轻易地惹火了他。他冲上前来，蛮横地推开你，想要看看你这个“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滚开！让爷看看是什么货色！”
你本就虚弱不堪，被他这么一推，直接踉跄着摔倒在地，手肘擦过粗糙的地面，火辣辣地疼。
从他的视角，可以无比清晰地看到那个男孩苍白脸上的狰狞伤口，以及透过被撕破的衣物隐约露出的、布满青紫淤痕的皮肤。
他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厌恶和兴奋的冷笑，竟然开始鼓起掌来：
“啧啧啧！精彩！真他妈精彩！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朋友啊！都是被人揍的烂货！哈哈哈哈！”
他刻薄地大笑着，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滑稽的戏剧，终于心满意足地带着他的狐朋狗友离开了。
你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手肘和膝盖都在隐隐作痛。看着他们嚣张离去的背影，心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涌起一股冰冷而陌生的情绪——恨意。
他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终于，你拖着沉重的步伐，再次架起那个昏迷的男孩，走进了那家小小的、灯光有些昏暗的诊所。
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老医生检查后，面色凝重地报出了一个数字——最低的治疗和药费，你们两个人加起来，至少要五六百块。
你再次犹豫了，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口袋里那个薄薄的钱包。那里面是你省吃俭用、偷偷利用周末去打零工攒下来的所有积蓄。
为了一个仅仅见过两面的陌生人，付出自己所有的积蓄，真的值得吗？你自己的生活已经一团糟了。
你转过头，看向躺在简易病床上那个依旧昏迷的男孩。他脸上那几道伤口因为没有得到及时处理，边缘已经有些发炎肿胀，即使用药，留下疤痕也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了。
一张正常的脸蛋，在日后找工作中，是多么重要啊。人都会注意第一印象的。
而你，早在妈妈日复一日的“教育”下，早已经对容貌这种东西麻木了，活着就已经用尽了全力。
“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句话。
沉默了几秒，你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向老医生，声音有些干涩却坚定：“救吧，医生，麻烦您救救他吧。”
他身上的伤太多了，不仅是皮肉上的，还有那些看不见的、心理上的创伤。从道德上讲，你根本不需要做这么多，转身离开才是最容易的选择。
只不过，你不希望这个世界上，再多一个人像你一样，从未真正感受过一丝温暖和善意。
至于自己身上的伤……还是算了吧，过几天，应该就会自己好了。你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你默默地从那个藏得很隐蔽的旧钱包里，数出皱巴巴的几百块钱，递给了医生，那几乎是你全部的家当。交完钱，你感到一阵虚脱般的无力。
转身准备离开，剩下的，他是死是活，是能康复还是留下终身的伤痕，似乎已经不再关你的事了。你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然而，就在你推开诊所那扇玻璃门，准备踏入外面世界的时候，一个绝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身影，拦在了你的面前。
是那个班里的魔鬼。
他独自一人，一手随意地揽着那个篮球，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了平时那副夸张的嘲弄表情，反而有种你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的那些朋友并不在身边。
你没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他却已经一步上前，不由分说地一把拽住你的手腕，粗鲁地将你重新拖回了诊所！
“你干什么！放开我！”你惊慌地挣扎，他的手劲极大，而且恰好死死攥在了你刚才摔倒时擦伤的手肘上，伤口被摩擦挤压，疼得你瞬间冒出了冷汗，只想甩开他。
他却猛地停了下来，那双总是盛满恶意和戏谑的眼睛盯着你痛苦的表情，又扫了一眼你手肘上渗出的血丝，眼神闪烁了一下。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松开了你的手腕，不再管你，而是径直走向了那个正在写处方的老医生。
你听到他用一种你从未听过的、略显生硬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医生说：
“喂，老头，给她也看看！处理下伤口！”他指了指你的方向，然后有些不耐烦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钞票，拍在桌子上，“……给爷安静点，别嚷嚷！爷……有的是钱！”
你彻底怔住了，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桌上那叠显然远超过几百块的钞票。
他……他这是想……治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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