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夜,被浓雾与危机浸透。沙坪坝小院内的短暂厮杀虽已结束,留下的却是更深的恐惧与亟待拯救的生命。
沈惊鸿的身影在昏暗、湿滑的街巷中疾驰,他摒弃了所有伪装,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他的脸颊,背上的伤口因这剧烈的奔跑而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但他浑然未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响——快!再快一点!翠儿等不起!
他必须找到盘尼西林!这种由盟国传来、被誉为“神药”的青霉素,是眼下唯一可能对抗那种诡异急症的希望!他知道重庆有几家条件较好的教会医院或者军方医院可能备有这种稀缺药物,但此刻深更半夜,如何进入?如何求药?
他没有时间慢慢筹划,只能凭借记忆和直觉,冲向距离最近、也是最有希望的一家——位于两路口的仁济教会医院。这家医院由英国教会创办,相对独立,药品储备可能更丰富一些。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从另一条小巷抄近路狂奔的顾言笙,心中抱着的是同样的信念。他知道沈惊鸿很可能也去了仁济医院,他必须赶过去,无论是以记者的身份恳求,还是动用他所有可能的人脉关系,也必须为翠儿争取到那一线生机!
仁济教会医院那栋灰扑扑的西式小楼,在夜雾中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深夜的医院格外寂静,只有门口悬挂的气死风灯在寒风中摇曳,投下昏黄而不安的光晕。
沈惊鸿率先冲到紧闭的医院铁门前,用力拍打着冰冷的铁栅栏,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开门!医生!救命!有急症病人!”
过了好一会儿,旁边一扇小侧门上的窥视孔才被拉开,一个睡眼惺忪、穿着教会修士服装的外国老者的脸露了出来,用生硬的中文不耐烦地说道:“晚上不接诊!明天早上七点再来!”
“等不到明天了!病人快死了!是急性的感染!需要盘尼西林!”沈惊鸿急声道,试图让对方明白情况的危急。
“盘尼西林?”老修士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无奈,“那是非常珍贵稀少的药品,需要主治医生批准,而且……现在没有医生值班。你们明天再来吧!”说着就要关上窥视孔。
“等等!”沈惊鸿猛地伸手卡住即将关闭的小窗,力道之大让老修士吓了一跳,“病人等不到明天!请你通融一下,或者告诉我值班医生在哪里?我可以去求他!”
“不行!规定就是规定!”老修士也有些生气了,用力想关上小窗。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顾言笙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约翰修士!是我!顾言笙!”顾言笙显然认识这位守门的老修士,连忙上前,“情况万分紧急!我们有一个亲人,突发恶疾,症状极其凶险,疑似严重的细菌感染,只有盘尼西林可能有效!请您无论如何帮帮忙,通知一下值班的史密斯医生或者任何能做主的人!救人一命啊!”
顾言笙在重庆文化界小有名气,与一些外国人士也有交往。约翰修士认出了他,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为难:“顾先生,不是我不帮忙。盘尼西林确实有严格的管理规定,而且史密斯医生今晚不在医院。就算他在,没有确切的诊断,也不可能轻易动用……”
“我们可以付钱!多少钱都行!”沈惊鸿急切地打断他。
“这不是钱的问题,先生!”约翰修士摇头,“这是规定,也是为了对其他病人负责……”
眼看希望就要在僵持中流逝,沈惊鸿心急如焚,一股暴戾的冲动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翠儿……
就在这时,医院主楼里,一扇窗户的灯光亮了起来。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外国老医生出现在窗口,用英语沉声问道:“约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吵?”
是安德森医生!医院里一位德高望重、以医术和仁心着称的老教授!他显然是被吵醒了。
约翰修士连忙用英语解释了一下情况。
安德森医生听完,目光透过镜片,落在了铁门外沈惊鸿那焦急万分、却又强行压抑着狂暴的眼神,以及顾言笙那充满恳切与担忧的脸上。他沉吟了片刻,又详细询问了病人的具体症状。
当听到“高烧、抽搐、意识模糊、病情急剧恶化”等描述时,安德森医生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听起来……很像是一种急性的、烈性的感染。”他喃喃自语,随即做出了决定,“约翰,让他们进来吧。把病人直接送到隔离观察室。我去准备一下。”
“可是,医生,盘尼西林……”约翰修士还想提醒。
“我知道规定。”安德森医生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但医生的首要职责是救人。如果情况真如他们所说,我们不能见死不救。责任,我来承担。”
这番话,如同天籁之音,瞬间点燃了沈惊鸿和顾言笙眼中几乎熄灭的希望之火!
“谢谢!谢谢您,医生!”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感激道。
小院内,林薇独自守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翠儿,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她不断更换着冷毛巾,听着翠儿喉咙里发出的、如同破风箱般的艰难呼吸声,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院外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肉跳,生怕那个可怕的杀手去而复返。她紧紧握着那把剪刀,手心里全是冷汗,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外面终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沈惊鸿低沉而急切的声音:“薇!开门!我们找到医生了!”
林薇几乎是扑过去打开了门闩。
沈惊鸿和顾言笙带着一股夜风的寒气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提着药箱、面色凝重的安德森医生和帮忙拿着简易担架的约翰修士。
“快!医生,她在这里!”林薇连忙引着安德森医生来到翠儿床前。
安德森医生只看了一眼翠儿的状况,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他迅速戴上听诊器检查心跳和呼吸,又翻开翠儿的眼皮看了看瞳孔,用手电照射她的咽喉……
“情况非常糟糕!”安德森医生语气沉重,“急性败血症的症状非常典型,而且已经出现了循环衰竭的征兆!必须立刻注射大剂量的盘尼西林,进行强心、补液支持!这里条件太差,必须马上转移到医院隔离病房!”
没有丝毫犹豫,沈惊鸿和顾言笙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已经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翠儿挪到担架上。
“我跟你们一起去医院!”林薇立刻道。
“林小姐,医院有我们,你留在这里……”顾言笙想劝阻,医院同样不安全。
“不!”林薇态度异常坚决,目光看向沈惊鸿,“翠儿是因为我们才……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医院。而且,那个杀手可能还会来,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更危险。”
沈惊鸿看着林薇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无法改变她的决定,点了点头:“好,一起去。但你要答应我,紧跟着我,寸步不离。”
一行人不敢耽搁,抬起担架,迅速离开了小院,融入了前往仁济医院的沉沉夜色之中。
仁济医院,隔离观察室外。
沈惊鸿、林薇和顾言笙焦急地等候在走廊冰冷的长椅上。灯光惨白,映照着他们写满担忧与疲惫的脸庞。隔离室的门紧闭着,里面,安德森医生正带领护士对翠儿进行着紧张的抢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沉重的鼓槌,敲击在他们的心上。
林薇紧紧靠着沈惊鸿,身体因后怕和寒冷而微微颤抖。沈惊鸿揽着她的肩膀,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脆弱与坚强。他低下头,在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别怕,薇。翠儿会没事的。那个杀手……我绝不会再让他伤害你们分毫。”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承诺和冰冷的杀意。
林薇抬起头,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和眼底深处那抹为守护而生的狠厉,心中稍安,轻轻点了点头。
顾言笙则不停地踱步,眉头紧锁,既担心翠儿的安危,也在思考着今晚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那个杀手的目标显然是沈惊鸿和林薇,手段如此狠毒诡异,绝非寻常势力所能派遣。山口一郎的阴影,仿佛已经穿透了千山万水,笼罩到了重庆。
不知过了多久,隔离室的门终于被推开,安德森医生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三人立刻围了上去。
“医生,怎么样?”林薇的声音带着颤抖。
安德森医生摘下口罩,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笑容:“暂时……稳定住了。大剂量的盘尼西林注射下去了,强心针和输液也起了作用。她的体温开始有下降的趋势,生命体征比刚才平稳了一些。但是……”
他顿了顿,神色依旧凝重:“细菌的毒性非常强,感染非常严重,接下来24到48小时是关键期。她需要持续的药物支持和严密监护。而且,就算能熬过这一关,后续的恢复也需要很长时间。”
听到“暂时稳定”,三人心中的巨石总算落下了一半。至少,最危险的关口,算是勉强撑过去了。
“谢谢您!安德森医生!真的太感谢您了!”林薇激动得热泪盈眶,连连道谢。
“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安德森医生摆了摆手,随即严肃地提醒道,“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们,病人感染的细菌非常特殊,我从未见过毒性发作如此迅猛的菌株。这不像自然感染的……你们最好仔细回想一下,她发病前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或者东西?”
特别的人或东西?
沈惊鸿和林薇心中同时一凛,瞬间想到了那个如同鬼魅般的面具杀手!
是了!翠儿发病,正是在下午外出归来之后!难道……就是在那个小乞丐撞到她的时候,被那个杀手趁机下了毒?
一股冰寒彻骨的怒意,瞬间席卷了沈惊鸿的全身!山口一郎!为了杀他,竟然连一个无辜的小丫鬟都用如此阴毒的手段!此獠不除,永无宁日!
他强压下翻腾的杀意,对安德森医生郑重道谢后,安排顾言笙暂时留在医院照看,自己则带着身心俱疲的林薇,先行返回小院。他需要处理院内的打斗痕迹,更需要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应对这来自暗处的、愈发狠辣的刺杀。
回去的路上,夜色依旧深沉,雾气未散。但沈惊鸿的眼神,却比这冬夜更加寒冷。
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因为翠儿的重伤,变得更加尖锐和紧迫。他与山口一郎之间,已是不死不休之局。而隐藏在这迷雾之下的“黄雀”,也必须尽快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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