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小镇据点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暗流汹涌。
李景异的伤势在药物和自身调养下稳步恢复。张日山几乎每日都会来探望,有时带着据点的清淡膳食,有时是几本可能合他兴趣的旧书或关于现代世界的简介资料。他从不逾矩,总是温和有礼,交谈的内容也多围绕旧事、九门现状或是些风土见闻,绝口不提任何可能让李景异为难的话题。那份体贴入微的照顾和历经百年不变的沉稳,像一张细密柔软的网,无声地包裹着李景异伤痕累累的心。
李景异无法否认,张日山的出现,确实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他初来这个时代的陌生感和失去岳绮罗后的巨大空虚。面对这位见证了过往、知晓他根底的故人,他不必费力伪装,可以偶尔流露出真实的疲惫和迷茫。张日山就像一个可靠的港湾,让他这艘在时空风暴中破损的船,得以暂时停靠喘息。
但他心底始终绷着一根弦。每当张日山那双沉淀着岁月与深情的眼睛望过来,每当对方以一种理所当然的、仿佛从未分离过的熟稔姿态为他打理一些琐事时,李景异都会下意识地避开,或是用更加客套疏离的态度回应。他承受不起这份过于沉重的深情,尤其是在他自身情感世界一片狼藉、前路未卜之时。
而另一边,张起灵则彻底恢复了那副冰冷沉默、生人勿近的模样。他伤势恢复得极快,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或是地下重新加固过的研究室里,与那口封印着次级“源芯”的青铜棺椁为伴,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即使偶尔在走廊或院子里碰到李景异,他的目光也会瞬间移开,仿佛对方只是空气,那日废墟中的失控、拥抱、以及那句石破天惊的问话,都从未发生过。
这种刻意的回避和冰冷的无视,比直接的陌生更让李景异感到刺痛。就像好不容易裂开一丝缝隙的冰层,被人用更大的力量强行冻结,甚至比之前更加坚硬寒冷。
他有时会忍不住想,那一切是否真的只是自己的幻觉?或许张起灵根本什么都没想起来,那些反应不过是在极端环境下的应激本能?
这种不确定感,反复煎熬着他。
吴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尝试过去找张起灵沟通,但每次都被对方用绝对的沉默挡了回来。黑瞎子倒是看得开,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拍拍吴邪的肩膀:“别瞎操心了,哑巴张那脑子跟硬盘似的,指不定哪天就自己格式化又读档了。至于李兄和小张会长……啧啧,这百年暗恋的戏码,可比地下那些老粽子有意思多了。”
解雨臣则更关注后续事宜。“源芯”主核虽毁,但次级体仍在,相关的遗迹和汪家残存的势力都需要清理和监控。他与张日山就九门资源的调动和后续计划进行了多次密谈,张日山展现出的老辣手腕和对庞大组织的掌控力,让解雨臣这个见惯风浪的人也暗自心惊。这位看似温润的张家代理人,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日午后,李景异感觉身体好了些,便到院子里散步透气。阳光很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暂时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他走到一株耐旱的沙枣树下,望着远处起伏的沙丘出神。
岳绮罗,张起灵,张日山……一个个名字,一段段纠葛,在他脑海中盘旋。他觉得自己像一枚被无形大手拨弄的棋子,在命运的棋盘上跌跌撞撞,看不清方向。
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李景异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冰冷又强大的气息。是张起灵。
他的心猛地一紧,身体下意识地绷直。
张起灵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也在看远处的沙丘。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吹过沙枣树叶的沙沙声。
李景异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的背上,冰冷,审视,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他几乎能想象出张起灵此刻的表情——抿着唇,眼神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种沉默的对峙,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难熬。
李景异终于忍不住,缓缓转过身。
果然,张起灵就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阳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冷硬的轮廓。他的目光与李景异撞个正着,那双眼眸依旧深不见底,冰冷如初,看不出丝毫那日的混乱与痛楚。
李景异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问什么?问你记起来了吗?问你为什么躲着我?这一切,在对方这双干净得近乎残忍的眼睛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
最终,他只是艰难地挪开视线,低声道:“……多谢那日相救。”
一句干巴巴的、疏离的道谢。
张起灵的目光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极快,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依旧沉默,只是下颌的线条似乎绷得更紧了些。
就在这时,另一个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三爷,原来您在这里晒太阳。”
张日山从不远处走来,手里拿着一件薄外套,脸上带着惯有的温润笑意。他仿佛没有察觉到空气中诡异的张力,自然而然地走到李景异身边,将外套轻轻披在他肩上:“虽说天暖,但您伤后体虚,还是注意些好。”
他的动作体贴自然,语气亲昵却不逾越,完全是一副照顾故友的坦然姿态。
然后,他才仿佛刚看到张起灵一般,微微颔首,客气而疏离地打了个招呼:“起灵小哥也在。”
张起灵冰冷的目光从李景异身上移开,落到张日山脸上。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没有火花,没有敌意。
只有一种更深沉的、暗流涌动的平静。
张起灵的眼神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在那极短的瞬间,他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加冷冽了几分。他没有回应张日山的招呼,只是最后又看了一眼李景异——后者正因张日山的突然出现和亲近举动而略显不自在——然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背影决绝而冰冷。
李景异看着他那毫不留恋的背影,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空落落的疼。
张日山仿佛毫无所觉,只是温和地对李景异笑道:“外面风渐大了,三爷还是回屋休息吧。我刚好得了一些上好的安神茶,给您泡一杯?”
李景异勉强压下心中的酸涩,点了点头:“有劳日山兄了。”
他随着张日山向屋内走去,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张起灵消失的方向。
那里,只剩下空荡荡的院子和灼热的阳光。
一场无声的交锋,似乎刚刚落下帷幕。
而真正的波澜,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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