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字,冰冷,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像一道无形的壁垒,骤然横亘在车门与李景异之间。
空气瞬间凝滞。
李景异半弯着腰,僵在车门口,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直起身,回头望去。
张起灵就站在据点大门阴影与阳光的交界处,身姿依旧挺拔如孤松,蓝色的连帽衫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直直刺向驾驶座上的张日山。他甚至没有看李景异一眼,仿佛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对张日山一人的宣告。
张日山脸上的温润笑意瞬间凝固,如同精美的瓷器表面裂开一道细纹。他推开车门,缓缓站定,姿态依旧从容,但周身那股平和的气息却悄然变得沉凝。他看向张起灵,目光深沉,语气却依旧保持着客气:“起灵小哥,此话何意?三爷身体需要静养,北平的环境更为适宜,这是为他考虑。”
“这里一样可以静养。”张起灵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陈述着一个事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他的目光终于从张日山脸上移开,落在了僵立一旁的李景异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完全漠视或刻意回避,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冰冷的审视,深处似乎翻滚着李景异无法理解的暗流。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压抑什么。
李景异被他看得浑身发冷,又莫名地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火苗。“为……为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张起灵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为什么?是因为那日废墟中混乱的记忆碎片和心口的剧痛?是因为听到“随我回去”时那股陌生的烦躁?还是因为……仅仅是本能地觉得,这个人,不能就这样跟别人走?
他找不到清晰的逻辑,只有一种强烈到近乎蛮横的直觉。
“你需要留下。”最终,他给出了一个模糊却强势的理由,目光重新转向张日山,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冰冷,“九门的事务,不劳张会长费心。”
张日山眼底最后一丝笑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属于上位者的威压。他轻轻整理了一下袖口,动作优雅,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起灵小哥,恐怕你无权替三爷做决定。他的去留,该由他自己选择。”他将问题轻巧地抛回给了李景异,目光也随之转向他,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却暗含鼓励与期待,“三爷,您的意思呢?”
瞬间,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到了李景异身上。
一边是张日山百年不变的深情与看似最合理安稳的选择,一边是张起灵突如其来的、毫无道理的阻拦和那双冰层下暗流汹涌的眼睛。
他该怎么办?
选择张日山,意味着顺从理性,避开眼前的混乱与痛苦,却也可能是对那段模糊过往的彻底放弃,甚至可能伤害这位深情故人的心。
选择留下,则意味着要再次面对张起灵的冰冷与沉默,面对自己理不清的情感纠葛,前途未卜,痛苦可能加倍。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哽得厉害。
就在这时,张起灵忽然向前迈了一步,逼近李景异。他没有碰触他,但那股强大的、冰冷的气息却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李景异的眼睛,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穿透灵魂的力量:
“你不想知道,‘它’为什么选择你吗?”
“它”?李景异瞳孔骤缩。是指“源芯”?还是指……岳绮罗最后将他送来的那股力量?
张起灵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撬动了他心底最深处的疑惑和执念。是啊,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岳绮罗牺牲一切,难道仅仅是为了让他换个地方苟延残喘吗?这片沙漠,这个时代,张起灵,张日山……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看到李景异眼中的动摇,张日山眉头微蹙,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提醒的意味:“三爷,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执着于谜团,未必是福。当下,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他在暗示,甚至可以说是明示,不要再卷入与张起灵相关的、那些危险而复杂的谜团之中。
张起灵冷笑一声,那笑声极其短暂,却冰冷刺骨。“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张日山,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锐利,“张会长苦心经营百年,所求为何,你我心知肚明。但他的事,”他指向李景异,“与你无关。”
这话已经近乎撕破脸皮,直指张日山可能存在的私心。
张日山面色不变,眼神却彻底冷了下来。“起灵小哥,年轻气盛是好事,但有些话,还是慎言为好。”他周身那股常年身居高位蕴养出的气势不再掩饰,与张起灵冰冷的煞气在空气中无声碰撞。
两个男人,一个温润下的深沉,一个冰冷下的强势,为了同一个人,在这沙漠边缘的据点门口,展开了无声的较量。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李景异,脸色苍白,心跳如鼓。他看着张起灵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又看向张日山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关切与期待,脑海中闪过岳绮罗最后释然的微笑,闪过废墟中那个冰冷的拥抱,闪过百年沧桑后故人依旧的眼神……
混乱,挣扎,痛苦。
最终,一种破釜沉舟般的疲惫感席卷了他。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先是落在张日山脸上,带着深深的歉意和感激:“日山兄,多谢你的好意。只是……”他顿了顿,声音艰涩却坚定,“我还有些事情,必须弄清楚。”
然后,他转向张起灵,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我留下。”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一瞬间,张起灵周身那冰冷的压迫感似乎悄然消散了一丝,虽然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深处,某种紧绷的东西,微不可察地松弛了。
而张日山,眼底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像是燃尽的烛火。他静静地看着李景异,看了很久,那目光复杂得让李景异几乎无法承受。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带着无尽的落寞,却又有一丝早已预料到的释然。
“我明白了。”他微微一笑,笑容依旧温和,却难掩苦涩,“既然如此,日山尊重三爷的选择。”他重新坐回驾驶座,关上车门,隔着车窗,对李景异点了点头,“保重身体。若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引擎发动,车子缓缓调头,驶离了据点,扬起的沙尘渐渐模糊了视线。
李景异站在原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空落落的。
直到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浑身一颤,回过头。
张起灵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边,握着他手腕的力度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意味。他的目光不再像刚才那样具有攻击性,反而变得有些深幽难测。
“回去。”他低声说,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却似乎……少了些许冰冷。
李景异任由他拉着,机械地转过身,走向那栋熟悉的建筑。
阳光依旧炽烈,沙漠的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微微刺痛。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似乎暂时平息。
但李景异知道,从他选择留下的这一刻起,真正的旋涡,才刚刚开始。
而他与身边这个冰封般的男人之间,那被强行中断的过往和充满未知的现在,注定要更加深刻地纠缠在一起了。
张起灵握着他手腕的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
李景异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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