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异那句“我带你回去”的余音尚未在血腥的空气中散尽，怀中的五条悟便彻底失去了意识，抓着他衣襟的手却依旧死死攥着，如同濒死之人最后的执念。阴影高效地修复着那可怖的伤口，但失血过多和咒力透支带来的虚弱，并非短时间内能够恢复。
伏黑异打横将人抱起，动作间带着一种与他清冷外表不符的稳定。五条悟的头无力地靠在他颈侧，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带着血腥气和一丝微弱的、依赖般的蹭动。
这细微的触感让伏黑异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
他抬起眼，目光扫向不远处。
夏油杰已勉强支撑着站起身，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里混杂着震惊、庆幸、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以及更深沉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暗色情绪。他嘴角还挂着血沫，却试图扯出一个惯常的温和笑容，结果只让脸色更加难看。
“伏黑先生……您回来了。”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硝子已经快速处理完了那个陌生咒术师的伤势，快步走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疲惫与怒火，先是狠狠瞪了昏迷的五条悟一眼，然后看向伏黑异：“你再晚来半步，就可以直接给他收尸了！”话虽难听，但她检查五条悟伤势的动作却迅速而专业，反转术式的光芒再次亮起，配合着伏黑异的阴影修复，稳定着情况。
“能走吗？”伏黑异问的是两人，视线却落在夏油杰身上。
夏油杰点了点头，强压下喉头的腥甜：“可以。”他看了一眼被伏黑异抱着的五条悟，眼神暗了暗，默默走到另一侧，形成一种无声的护卫姿态。
硝子啧了一声，收拾好医疗箱：“赶紧离开这鬼地方，残余的诅咒气息还在吸引低级咒灵。”
没有多余的交流，四人（准确说是三人一昏迷）迅速撤离了这片废墟。伏黑异抱着五条悟走在最前，阴影在前方开路，抹去所有痕迹，避开可能的追踪。
他们找到了一处相对完好的、废弃的地下避难所。硝子立刻开始对五条悟进行更详细的检查和后续治疗，夏油杰则强撑着在入口处布下隐匿结界，做完这一切，他终于支撑不住，靠坐在墙边，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再次从指缝渗出。
伏黑异将五条悟小心地放在硝子铺好的简易床铺上，动作间，五条悟无意识地哼了一声，眉头紧蹙，似乎即使在昏迷中也在承受痛苦，那只手依旧抓着他的衣角不放。
伏黑异尝试了一下，未能掰开。他沉默地看了那只手片刻，最终放弃了，就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坐在了床沿边。
避难所内一时间只剩下硝子操作器械的细微声响，以及夏油杰压抑的咳嗽声。
气氛压抑而微妙。
良久，夏油杰止住咳嗽，擦去嘴角的血迹，抬起头，看向床边的伏黑异。昏暗的光线下，伏黑异的侧脸线条冷硬，看不出情绪，只有偶尔落在五条悟脸上的目光，带着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专注。
“那个敌人……”夏油杰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很诡异。不是普通的诅咒师或咒灵，它的力量体系……似乎能直接污染和扭曲术式本身。悟的‘无下限’几乎被它穿透了。”他回想起战斗的细节，依旧心有余悸。
伏黑异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在听。他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五条悟额前被汗水和血污黏住的白色碎发，动作轻得如同羽毛。
夏油杰看着这个细微的动作，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晦暗，继续道：“它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悟。或者说，是‘六眼’。我怀疑……和之前隧道事件，以及针对您的那几次袭击，是同一批人。”
这次，伏黑异终于转过头，看向夏油杰。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夏油杰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多了一丝冰冷的锐利。
“知道了。”伏黑异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绝对的力量感，“我会处理。”
简单的五个字，却像最重的砝码，压下了夏油杰心头的不安与躁动。他知道，伏黑异说“处理”，就意味着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离末日不远了。
就在这时，床上的五条悟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睫毛颤抖着，似乎要醒来。他抓着伏黑异衣角的手下意识地又收紧了几分，像是害怕唯一的热源消失。
伏黑异低下头，看着那双努力想要睁开的、还带着涣散血丝的六眼。
五条悟的视线艰难地对焦，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他愣了一下，随即，那双总是盛满嚣张和炽热的蓝眼睛里，迅速弥漫起一层委屈的水汽，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疼……”
像一只被欺负狠了的大型犬，终于找到主人后，可怜巴巴地诉苦。
伏黑异：“……”
一旁的硝子翻了个白眼，手下处理伤口的动作却放轻了些。
夏油杰别开脸，不想看这刺眼的一幕，胸口闷得发疼。
伏黑异沉默地看着五条悟那双湿漉漉的、全然依赖的蓝眼睛，看了好几秒。
然后，在另外两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抬起那只空闲的手，极其僵硬地、甚至可以说有些笨拙地，轻轻拍了拍五条悟没受伤的那边肩膀。
动作幅度很小，持续时间很短。
拍完后，他立刻收回了手，仿佛做了什么极其不自然的事情，耳根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快得像是错觉。
“……忍着。”他移开视线，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惯有的冷硬。
但就是这别扭的、毫无技巧可言的安抚，却让五条悟瞬间安静了下来。他眨了眨眼，眼中的水汽奇迹般地褪去了些，甚至嘴角微微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个虚弱却满足的弧度，然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抓着衣角的手也稍稍松了些力道，呼吸变得平稳。
仿佛“忍着”这两个字，是什么灵丹妙药。
硝子：“……” 没眼看。 夏油杰：“……”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伏黑异重新坐直身体，目光投向避难所外无尽的黑暗，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笨拙的安抚从未发生。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坚冰并非一夜消融。
但第一道裂痕，已被体温熨烫。
而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以及身边这三股更加汹涌难测的情感旋涡，都预示着，这场围绕神之子的争夺，远未到落幕之时。
只是这一次，冰山似乎不再满足于仅仅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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