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风雪虽停,天色却依旧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华山诸峰,令人透不过气来。
华山派弟子照常在演武场晨练,呼喝声与剑刃破风声交织,却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紧张。许多弟子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客房的方向,显然,昨夜思过崖的动静以及恒山派小师妹的异常,已然在派内传开。
令狐冲心不在焉地练着剑,眼神不时飘向夜异玄所住的小院。他昨夜被岳不群叫去训诫了半宿,中心思想无非是“莫管闲事,莫惹麻烦”,但他一颗心早已系在了那神秘的琴师身上。
岳不群与宁中则并肩立于演武场前端,监督弟子练功。岳不群面色如常,依旧是一派儒雅宗师的风范,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他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实则已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尤其是令狐冲的心不在焉。
“冲儿。”岳不群忽然开口,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到每个弟子耳中。
令狐冲一个激灵,连忙收剑:“师父。”
“你昨日带来的那位夜公子,伤势既然无大碍,我华山派也不好怠慢客人。”岳不群抚须道,“去请夜公子来演武场一叙,也好让众弟子见识一下塞外音律的独特之处。”
此言一出,众弟子皆露好奇之色。令狐冲却心中咯噔一下,师父此举,看似客气,实则要将夜异玄置于众目睽睽之下,其用意难测。但他无法违抗师命,只得应道:“是,师父。”
片刻后,令狐冲带着夜异玄来到演武场。
夜异玄依旧是一身玄衣,银丝面具遮住左眼,仅露的右眼清冷如故。他怀抱古琴,步履从容,仿佛并未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各种探究、好奇、甚至夹杂着几分敌意的目光。那股极淡的冷香,随着他的出现,再次悄然弥漫开来。
一些定力较浅的年轻弟子,闻到这香气,眼神开始有些飘忽,练剑的动作也迟缓下来。
岳不群眼中精光一闪,面上却带着温和的笑意:“夜公子,昨夜休息可好?小徒鲁莽,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岳掌门客气,贵派招待周全,夜某感激不尽。”夜异玄微微颔首,礼节周全,却透着一股疏离。
“听闻公子琴艺超绝,不知今日可否赏光,让我等俗人一饱耳福?”岳不群笑吟吟地提出要求,目光却紧紧锁定着夜异玄的面具,仿佛要穿透那层银丝,看清其下的真容。
夜异玄心知这是岳不群的试探,意在观察他动用音律之功时是否会露出破绽。他略一沉吟,道:“蒙岳掌门不弃,夜某献丑了。”
他寻了块干净的石凳坐下,将古琴置于膝上。指尖轻抚琴弦,并未立刻弹奏,而是先调整呼吸,极力压制体内因外界关注而微微躁动的“烬香”。
令狐冲紧张地看着他,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终于,夜异玄指尖落下,一曲悠扬舒缓的琴音流淌而出,并非杀伐之曲,而是描绘塞外风光的《天山明月》。琴音空旷高远,带着一丝苍凉意趣,竟暂时压下了场中浮躁的气氛,连岳不群都微微颔首,似在欣赏。
然而,岳不群岂会轻易罢休?他暗中对身旁一名心腹弟子使了个眼色。
那弟子会意,在琴音流转到一个高亢之处时,突然“哎呀”一声,手中长剑看似失控,“不小心”脱手飞出,化作一道寒光,直刺夜异玄面门!
这一下变起仓促,众人皆惊!
令狐冲更是大惊失色,想也不想便要扑过去阻拦,却已不及!
夜异玄琴音骤停!面对疾射而来的长剑,他瞳孔微缩,身体本能地向后一仰,同时右手疾抬,用怀中古琴的硬木琴身猛地向上一格!
“铛!”
一声脆响,长剑被琴身挡开,斜斜飞出去,插在地上。但巨大的冲击力也让夜异玄身形不稳,向后踉跄了一步,脸上那副银丝面具的系带,竟在这剧烈的动作下,“啪”地一声断裂!
面具,滑落了下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看到夜异玄真容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面具之下,是半张与右脸同样精致、甚至更为苍白的肌肤。然而,一道狰狞扭曲的灼痕,如同恶毒的蜈蚣,从额角一直蔓延到颧骨,破坏了所有的完美,显得异常可怖。那灼痕颜色深红,与周围白皙的皮肤形成骇人的对比。
场中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夜异玄迅速抬手,用衣袖遮住了左脸,但那一瞬间的暴露,已足够震撼所有人。他露出的右眼中,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屈辱、愤怒,以及深沉的痛楚。
“放肆!”岳不群厉声呵斥那名“失手”的弟子,“怎可如此毛手毛脚!惊扰了贵客,还不快赔罪!”他语气严厉,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抹得逞的光芒。他终于看到了想看的——那面具下的秘密,那绝非寻常的伤痕。
那弟子慌忙跪下请罪。
令狐冲第一个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到夜异玄身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大部分视线,焦急地问:“夜兄!你没事吧?”他看着夜异玄用衣袖遮掩的左脸,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愤怒。他明白,这绝不是什么意外!
夜异玄没有看令狐冲,也没有看岳不群,他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带着惊骇、怜悯、甚至一丝厌恶的目光,右眼中的寒意几乎要凝结成冰。
“无妨。”他的声音冷得像华山终年不化的积雪,“岳掌门,看来贵派并不欢迎夜某这等容貌丑陋之人。叨扰已久,就此别过。”
他不再多言,捡起地上的面具,重新系好(尽管系带已断,只能勉强固定),抱起古琴,转身便欲离开这个让他感到无比屈辱的地方。
“夜公子留步!”岳不群岂会让他轻易离开,立刻出声阻拦,语气带着“诚恳”的歉意,“是岳某管教不严,让公子受惊了。此事定当严惩!公子若就此离去,岂非让我华山派落个怠慢客人的名声?还请公子给岳某一个赔罪的机会。”
他话音未落,几名岳不群的亲信弟子已然有意无意地移动脚步,隐隐封住了夜异玄离开演武场的路径。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令狐冲看得心头火起,横身挡在夜异玄身前,对岳不群怒目而视:“师父!您这是何意?!”
夜异玄停下脚步,背对着众人。他感受到四周隐隐传来的内力波动,知道今日难以善了。岳不群是铁了心要留下他,探究他身上的秘密。
他缓缓转身,目光第一次毫无避讳地直视岳不群,那唯一露出的右眼中,不再是清冷,而是燃起了一簇冰冷的火焰。
“岳掌门,”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莫非,要强留不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华山派山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
那是示警的钟声!意味着有强敌或不速之客闯山!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钟声吸引了过去。
一名弟子气喘吁吁地狂奔而来,脸上带着惊惶:“掌……掌门!不好了!山下来了一群黑衣人,武功路数诡异,见人就伤,已经冲破山门,朝着这边来了!为首的是个……是个穿着紫衣的,妖里妖气的人!”
紫衣!妖里妖气!
令狐冲和夜异玄心中同时一震!
东方不败!他来了!
岳不群脸色骤变,再也顾不得夜异玄,厉声喝道:“众弟子听令!结阵迎敌!”
混乱,瞬间爆发!
而夜异玄,则在这片混乱中,与令狐冲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更大的风暴,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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