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之心”旗舰如同惊涛骇浪中唯一幸存的孤舟,漂浮在死寂的毁灭残骸之上。舰桥内,红灯依旧在旋转,警报声却稀疏了不少,并非因为危险解除,而是因为值得警报的目标——那些并肩而来的舰船——大多已化为虚无。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和悲伤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对前方那尊漠然身影的无边恐惧。
苏晚晴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尝到一丝血腥味。美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主屏幕上那个挥手间带来末日的身影。心痛、困惑、愤怒、还有一丝不肯熄灭的微弱希望,在她心中疯狂交织。
“为什么……为什么独独放过我们?”舰长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巨大的不解。这不合常理的“仁慈”,比直接的毁灭更让人感到诡异和不安。
副官看着传感器传回的、空荡荡的周边空域数据,声音颤抖:“其他所有战舰……信号全部消失。无人生还。”
这句话如同重锤,砸在每个幸存者的心头。数千同袍,瞬息之间,灰飞烟灭。而凶手,是他们不惜跨越星空前来寻找的……英雄?
“不……不可能是他……”苏晚晴摇着头,仿佛要甩掉那个可怕的念头,“那不是林夜!至少不完全是!”
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要出去!”
“什么?苏小姐!绝对不行!”舰长立刻反对,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外面的环境极度危险!更何况他……他现在敌友不明!你出去就是送死!”
“正因为敌友不明,我才必须去!”苏晚晴语气坚定,九尾天狐的血脉之力在她周身微微荡漾,散发出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认得这艘船,证明他并非完全失去记忆!一定有某种东西,某种联系还在!我必须尝试沟通!否则我们在这里也只是等死!”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舰桥上每一张苍白而惊惶的脸:“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果我不能唤醒他,或者确认他彻底变成了敌人……你们立刻启动最高权限的紧急空间跳跃,无论会跳到哪里,立刻离开!”
“可是……”
“没有可是!”苏晚晴打断舰长,“这是命令!以‘烛龙之心’最高权限持有者之一的身份!”
舰长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美,却在此刻展现出惊人魄力的女子,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她说的是唯一可能的路。
很快,一艘小型救生舱从“烛龙之心”腹部弹射而出,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依旧在缓慢流淌的暗物质能量流,向着那悬浮于混沌中的身影驶去。
救生舱内,苏晚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闭上双眼,眉心处一点琉璃般纯净的光芒亮起,磅礴而精纯的神魂力量开始凝聚。作为九尾天狐,灵觉与神魂沟通是她的天赋本能。
她的神魂之力如同无形的触须,缓缓探出救生舱,小心翼翼地穿越那片冰冷死寂的空间,向着林夜延伸而去。
距离越来越近。
那笼罩在林夜周围的威压愈发恐怖,她的神魂触须如同在粘稠的万年冰浆中艰难前行,每前进一分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仿佛随时都会被那纯粹的、漠然的“神性”碾碎。
终于,她的神魂触碰到了他。
没有回应。
没有排斥。
甚至没有“感知”到她的存在。
就像一滴水落入了一片无边无际、冰冷死寂的海洋,没有激起丝毫涟漪。
苏晚晴心中一阵刺痛,但她没有放弃。她凝聚起全部心神,将包含着她强烈情感和意志的意念,如同投石般传递过去:“林夜!是我!苏晚晴!你醒一醒!看看我!”
依旧是一片死寂的漠然。
她一咬牙,神魂力量不再局限于外部试探,而是尝试着向他意识的深处探去。
轰!!!
就在她的神魂之力突破某个无形界限的刹那,一种难以言喻的、浩瀚无边的冰冷感瞬间将她吞没!
她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的海洋。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温度,甚至没有“时间”流动的概念。只有一种亘古不变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和空虚。
“遗忘之海……”一个名词自然而然地在她意识中浮现,精准地描述了这片可怕的意识空间。
这就是林夜如今的“内心”世界?
她的神魂在这片冰冷的意识之海中艰难地飘荡,寻找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岛屿”或“痕迹”。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破碎的虚无。记忆、情感、过往的一切,似乎都被这片可怕的海洋彻底吞噬、溶解,化为了最基础的虚无。
一种深沉的绝望开始攫住苏晚晴的心脏。难道真的什么都……不!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她的神魂感知到了一些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捕捉的“碎片”。
它们如同星辰毁灭后残存的尘埃,零星地散布在这片遗忘之海的深处。她拼命地游过去,试图捕捉。
一些模糊的、断断续续的画面闪过:
—— 一片炽热的火光,剧烈的爆炸,一个年轻的身影(那是更年轻的林夜!)在爆炸中心发出痛苦的嘶吼,他的手臂上鳞片浮现又湮灭……
——一座荒芜的山峰,一个背影(是楚风!)正将一柄狰狞的巨刀(虎魄!)扛在肩上,回头似乎咧嘴笑着说了句什么,画面却无声而模糊……
——一间熟悉的房间,她自己(苏晚晴)正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放在桌上,嗔怪地瞪了一眼,而一个身影懒散地靠在沙发上,嘴角似乎带着一丝笑意……
这些画面闪烁得极快,而且极其不稳定,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它们缺乏连贯性,缺乏细节,更缺乏任何情感的温度,就像是从旧报纸上随意剪下来的残破图片。
但仅仅是这些碎片,就让苏晚晴的神魂剧烈震颤起来!
还有!他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消失!它们还在!只是被打碎、被沉没了!
希望重新燃起,她更加努力地在这片冰冷的意识之海中搜寻,呼唤。
然而,除了这些零星的情感记忆碎片,她感受到更多的,是一种庞大、精纯、冰冷到极致的战斗本能和关于“规则”、“能量”的破碎知识。如何更高效地引动暗物质潮汐,如何扭曲局部时空,如何解析能量的构成与湮灭……这些冰冷的知识如同海底坚硬的礁石,遍布整个意识之海,构成了如今支撑他行动的“基础”。
她试图靠近那些巨大的、代表战斗本能的意识礁石,却感到神魂一阵刺痛,仿佛要被那纯粹的、只为毁灭而生的冰冷逻辑同化。
“林夜!回来!你听见了吗?”她不甘地再次呐喊,将包含着强烈思念和焦急的情感波动,如同浪潮般推向这片死海深处。
这一次,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反应。
不是来自那些记忆碎片,也不是来自战斗本能。
而是来自这片遗忘之海的最深处,一个她之前未能察觉的、被某种巨大力量镇压着的区域。
她的神魂“看”了过去。
下一刻,她几乎停止了思考。
在那意识之海的最深处,冰冷黑暗的底色上,悬浮着一块巨大无比的……碎片?
那碎片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至高无上的皇道气息与斩断一切的锋芒,但它本身却布满了裂痕,甚至缺失了很大一部分。它通体呈现出一种黯淡的金色,仿佛蒙尘的神器。无数条由冰冷神性凝聚而成的、宛若实质的锁链,从四面八方缠绕着这块碎片,将其死死地镇压在遗忘之海的海底,仿佛镇压着某种极其可怕的东西。
“那是……轩辕剑的碎片?!”苏晚晴神魂巨震,难以置信。
她绝不会认错那股气息!虽然远比她认知中的轩辕剑要残缺和黯淡,但那核心的皇道与圣道气息,独一无二!
林夜的体内,怎么会有轩辕剑的碎片?而且看起来,这碎片似乎在保护着什么,而那些冰冷的神性锁链,则在竭力镇压它,或者说,镇压着被碎片保护的东西?
就在她的神魂感知触碰到那轩辕剑碎片的刹那,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
嗡——!
那被重重锁链镇压的轩辕剑碎片,猛地轻微震动了一下!一道微弱到极致、却无比纯粹的金芒,如同利剑般,瞬间刺穿了层层黑暗和冰冷!
与此同时,那些缠绕镇压它的神性锁链骤然绷紧,爆发出更加刺骨的寒意,死死地将那一道金芒压了回去。
但这短暂的波动,似乎终于引起了这片意识之主最本能的注意。
遗忘之海外,现实空间中。
那双漠然俯视着渺小救生舱的金银异色瞳,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仅仅是这微不可查的一动,周遭的暗物质能量瞬间变得狂暴起来!
救生舱的警报凄厉响起:“警告!遭到未知力场禁锢!船体结构正在受损!”
苏晚晴的神魂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从那片冰冷的意识之海中弹了出来,回归本体。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神魂上的刺痛和冰冷感久久不散。
她透过救生舱的舷窗,看到外面的混沌能量正在变得更加躁动不安,而那个身影,缓缓地……将目光完全聚焦在了她这艘渺小的救生舱上。
那目光,依旧冰冷漠然,但却不再是无视,而是带上了一种极其细微的、类似于“审视”的意味。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终于注意到脚下蚂蚁中,似乎有一只比较特别。
紧接着,一个冰冷、毫无起伏、不蕴含任何情感的声音,直接穿透了救生舱的层层护甲,响彻在苏晚晴的脑海深处,也回荡在“烛龙之心”旗舰的每一个通讯频道里:
“蝼蚁……为何……能触动……‘枷锁’?”
声音断断续续,仿佛很久未曾说话,带着一种非人的滞涩感。但那其中蕴含的威压和冰冷,让所有听到的人如坠冰窟!
苏晚晴却在这一片冰冷和恐惧中,捕捉到了那两个关键的字眼!
触动?枷锁?
他说的是轩辕剑碎片?!那碎片对他而言,是枷锁?!而那碎片保护着的……难道就是他被镇压和遗忘的记忆和情感?!
希望之火再次燃烧,尽管微弱,却无比坚定!
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回应,舰桥的紧急通讯突然接了进来,传来观测员惊恐到极致的声音:
“苏小姐!舰长!快看!我们下面!那是什么东西?!能量反应急剧升高!”
“侦测到多个巨大生命体信号!从那些凝固的暗能量浮岛上来了!正在快速接近!”
苏晚晴和舰桥上所有人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主屏幕的下方。
只见下方那片原本相对平静的、由凝固时空和暗能量构成的巨大黑色浮岛之上,不知何时,裂开了无数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洞穴。
下一刻,一头头体型庞大、形态扭曲怪诞的巨兽,从中缓缓爬出!
它们的身躯似乎是由纯粹的阴影和虚空构成,没有固定的五官和肢体, constantly变化蠕动,散发出极度饥饿和贪婪的精神波动。它们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似乎被它们啃噬出淡淡的痕迹。
它们扬起那不断变化的、如同巨大口器般的头颅,“看”向了空中那艘孤零零的旗舰,以及更远处那让它们本能感到恐惧的漠然身影和渺小的救生舱。
一种无声的、针对一切“存在”本身的饥饿咆哮,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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