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亮,山风穿过洞口,吹得火把晃动。沈知微的手还搭在裴砚手臂上,掌心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那张写着“癸卯夜,举事”的小字条已被烧去一角,纸边卷曲发黑。
裴砚松开剑柄,从怀中取出《潜鳞录》,走到火盆旁。禁军已在主殿四周堆好干柴,只等一声令下。一名校尉上前劝道:“陛下,这些兵器图册可作证据,若一把火烧尽,追查起来恐无凭据。”
裴砚没看他,将名册往火盆边缘一扔。书册滑落半截,底部已触到余烬。“证据已经抄录完毕,人还在京中,一个都跑不了。”他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杂音,“留着这窟,才是后患。”
校尉低头退下。其他人不再说话。
裴砚转身走向主殿深处,脚步沉稳。他从一名禁军手中接过火炬,火苗在他脸上跳了一下。沈知微跟在后面,没有启用心镜,也不需要。她知道他会做什么。
火焰落入兵甲堆的瞬间,火星四溅。木架上的弓弩开始冒烟,铁器受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浓烟升腾,贴着石壁往上爬。那幅“复我旧统”的地图还挂在墙上,朱砂写的字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风忽然从洞口灌进来,吹灭了三支火把。壁龛里的残烛竟自己燃了起来,幽幽一点红光,在昏暗中格外清晰。有士兵低声道:“先祖之灵不散……”
没人敢上前。
沈知微不动。她扫视一圈,确认无人心存异念。那些火苗不过是湿木受潮后的反扑,人心一乱,便觉得是鬼魂作祟。她走上前,取下发间白玉簪,抬手掷入火中。
簪子落在燃烧的布幡上,发出一声轻响。火势猛地蹿高,将那排壁龛尽数吞没。
“风过即灭。”她说,“人心不乱,就没有邪火。”
裴砚站在火前,目光落在地图上。他抽出佩剑,剑锋一挑,绳索应声而断。巨幅布帛轰然坠下,立刻被烈焰裹住。朱砂写的“复我旧统”在火中扭曲、变黑,最后化为灰烬飘起。
“寡人在此。”他开口,声音穿透火场,“天地共鉴——前朝已绝,再无复统!”
火光映红了他的脸。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那片燃烧的墙壁。恐惧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肃然。
火势向内室蔓延,烧到了那个小柜。柜门被热浪掀开,里面残留的纸张开始焦黄卷曲。一名密探快步上前,伸手要去抢出未燃尽的信笺。
“站住。”裴砚抬手制止。
那人停下,回头看向他。
“不必拿了。”裴砚说,“过去的事,到此为止。”
密探迟疑片刻,最终收手退下。
沈知微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有薄茧,指节因握剑太久泛着青白。她没说话,只是用力捏了一下。
两人并肩站着,看大火吞噬最后一段通道。梁柱倒塌的声音接连响起,尘土混着灰烬落下。整座地窟都在震动,仿佛地下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死去。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留守的将领带人运来更多柴草。他们沿着通道铺开,确保火能烧透每一寸角落。有人往墙缝里倒油,火焰顺着石隙钻进去,像一条条红色的蛇。
“这窟连着山腹,结构复杂。”一名副将低声禀报,“我们只探明了主殿和两侧耳室,深处可能还有岔道。”
裴砚点头:“全烧了。明日派工部来,用石料封死入口,从此不准人靠近。”
“是。”
火越烧越旺,热气逼得人后退几步。沈知微仍站在原地,直到额头渗出细汗才稍稍侧身。她看见角落里一块石板裂开,露出下面暗格,里面藏着一卷竹简。火焰已经逼近,竹片边缘开始发黑。
她没叫人去救。
那上面写的是什么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终将成灰。
裴砚低头看她一眼。她回望过去,眼神平静。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三十年前那一场血洗,宫变当夜的火光,也是这样烧了一整夜。那时他还是个孩子,躲在冷宫夹道里,听着外面喊杀声,闻着血腥味混着焦臭。他母亲死在那场火里,连尸首都找不到。
现在他站在这里,亲手点燃另一场火。不是复仇,也不是清算,而是终结。
“朕不要他们的命。”他忽然说,声音很轻,只有她听得见,“只要他们再也做不了这个梦。”
沈知微点头:“那就让它彻底消失。”
火势已蔓延至穹顶,石缝中的苔藓全部枯萎。原本刻满名字的壁龛崩塌,木牌碎成渣滓。那些曾被供奉的牌位,连同他们的野心与执念,一同化为乌有。
远处传来更鼓声。辰时三刻。
天光透过洞口照进来,与火光交汇。一半是晨曦,一半是烈焰。山林间的雾气还未散尽,但窟口已被红光染透。
裴砚终于收回视线。他将火炬插进地缝,任其自行熄灭。剑还挂在腰间,但他已不再握着。
“走吧。”他说。
沈知微没有动。她望着那片火海,看了很久。然后她弯腰捡起一块烧裂的石片,边缘锋利,沾着黑灰。她把它放进袖袋。
裴砚察觉她的动作,没问。
她直起身,转向他:“以后没人会记得这里有过什么。”
“最好如此。”他说。
两人一步步退出主殿。通道已被浓烟填满,士兵们在外围等候。他们走过燃烧的拱门,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是承重柱倒塌了。
空气骤然变凉。洞外,晨风拂面。
禁军已在周围布防,准备后续封山事宜。工部的人尚未赶到,但命令已传下去。这片山坳即将被永久封闭。
沈知微站在洞口,回头看了一眼。火焰仍在跳跃,像一头不肯安息的兽。但她知道,它撑不过今天。
裴砚站在她身旁,手按在剑柄上。他的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投在焦黑的土地上。
“你相信吗?”他突然问。
她转头看他。
“你说,真的能断干净?”
她沉默几息,然后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嘴角动了一下,没笑,但眼神松了些。
就在这时,一名密探匆匆赶来,在十步外停下。他不敢靠近,只低头道:“陛下,城南有一处民宅昨夜失火,屋主是户部郎中赵延年。”
裴砚眉头一皱。
沈知微立刻启用心镜,对准那密探。三秒内,对方心中闪过一句话:“东西转移了,但名单上有遗漏。”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平静。
裴砚盯着密探:“人死了?”
“逃出来了,但宅子烧毁大半。”
“查。”裴砚冷冷道,“从灰烬里也要给我翻出线索。”
密探领命退下。
沈知微没说话。她知道这不是意外。那是名单之外的人,是漏网之鱼,也是新的开端。
但她没有提醒他追查下去。有些事,必须留到日后。
火还在烧。窟内传来岩石爆裂的声音,像是大地在呻吟。一股热浪冲出洞口,吹起了她的衣角。
裴砚抬手扶住她的肩膀,力道很轻。她靠过去一点,感受到他的体温。
“今日之后。”他说,“不会再有第二个这样的地方。”
她点头:“不会有。”
他们站着没动。身后是焚尽旧梦的大火,面前是刚刚亮起来的天色。
远处山道上,一辆马车正缓缓驶来,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单调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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