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放下手中的匠户名录,指尖还停在那个被特招入学的少女名字上。窗外阳光斜照进来,映得案头那把短剑刃光一闪。她没有动,只是看着那道光从桌角慢慢移到《周礼》的封皮上。
半个时辰后,乾清宫钟响,早朝开始。
裴砚已在御座落定,王令仪未到场,但消息早已传开——昨夜她诞下四胞胎,两女两子,母子平安。太医署连发三道喜报,内务府连夜备下红绸金锞,宫墙内外都染了喜气。
可这份喜意刚起,便被一道奏本压了下去。
礼部左侍郎之叔、清河崔氏族老出列,白须垂胸,声音沉稳:“陛下,四子同降,实乃祥瑞。然封号一事,不可不慎。祖制有言,郡主郡王皆以单字为尊,今若赐双字,恐乱纲常,损礼法。”
他话音一落,身后几名士族出身的官员纷纷附议。
“双字历来为亲王、长公主所用,庶支子弟尚不得僭越,何况初诞婴孩?”
“礼者,所以定尊卑、序人伦。今日破例,明日必有仿效者,国体何存?”
群臣低声议论,有人点头称是,也有人沉默不语。
沈知微站在阶下,听着这些话,目光扫过崔氏族老的脸。此人眉目端方,语气恳切,仿佛真是为江山社稷忧心。但她记得前世,这人曾在嫡庶之争中一句“庶女无宗祧之重”,生生将一名产子妃嫔贬入冷宫,孩子三日后夭折,无人问津。
她缓步上前,走到殿中,从袖中抽出一本旧册,重重放在玉阶前的案上。
“《周礼·宗藩篇》载:高祖三年,五胞同诞,帝悦,赐‘五福’双字封号,享亲王俸半,载入宗谱。”她抬眼看向众人,“请问诸位,那时坏没坏礼法?”
满殿一静。
崔氏族老脸色微变,随即道:“那是开国之初,天下未定,权宜之计。”
“权宜?”沈知微冷笑,“《太庙实录》明记,高祖曰‘骨肉同生,恩不可薄’,特赐双字以彰天伦。这不是权宜,是圣训。”
她说完,转向裴砚:“陛下若允今日之请,便是允他们以古压今,以礼杀人。”
裴砚坐在龙椅上,手指搭在扶手上,一言不发。他看着沈知微,又扫过群臣,最后落在崔氏族老身上。
就在这时,沈知微悄然闭了一下眼。
脑中响起冰冷机械音:“检测到高危心声波动,是否读取?”
她默许。
三秒内,一句话清晰浮现——“若封双字,往后子孙封爵必多占好处……我崔氏嫡脉何以自处?”
她睁开眼,嘴角不动,眸光却冷了下来。
这些人嘴上说着礼法,心里计较的却是利益。他们怕的不是制度崩塌,而是特权不再。一个双字封号,竟能让他们如此失态,只因一旦开了口子,庶出、寒门、旁支都有机会争得一丝荣光。
她不再看那些人,只对裴砚道:“礼因时而变。黄河堤坝能用女匠图纸,为何宗室不能行先帝旧例?陛下若不敢定此事,臣妾便当您怕了他们。”
这话极重。
殿内鸦雀无声。
裴砚盯着她片刻,忽然笑了。他站起身,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整个大殿。
“传旨——四胞胎即日册封。长女为嘉和郡主,次女为永康郡主,三子为安宁郡王,四子为瑞庆郡王。赐双字金印,享亲王俸半。”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崔氏族老:“士族若有异议者,削爵。”
最后一句落下,如同铁锤砸地。
崔氏族老猛地抬头,嘴唇颤抖,还想开口。
裴砚却已转身,袍角一甩,走回屏后。
群臣慌忙跪拜谢恩,没人敢再说话。
退朝钟响,人影散去。沈知微站在原地,看着那扇关闭的屏门,没有动。
王令仪在偏殿听到了旨意。她抱着四个孩子,眼泪一颗颗掉下来,打在襁褓上。身边的嬷嬷轻声劝她休息,她摇头,只把孩子们抱得更紧。
“你们生来就该有名字,”她低声说,“不是谁家的附属,也不是哪一房的累赘。你们是人,是皇子皇女。”
她抚摸着最小的那个儿子的脸,指腹轻轻擦过他的眉心。
“以后没人能说你们不该存在。”
乾清宫侧廊,沈知微独自站着。风从檐下穿过,吹动她的衣袖。她望着太极殿匾额,上面四个大字漆色鲜亮。
脚步声传来,是内侍捧着一卷黄绸走过,准备送往礼部誊录封诏。他低着头,走得急,差点撞上她。看清是谁后,连忙退后一步,低头行礼。
她没理会,只问:“崔氏族老走了?”
“走了。”内侍答,“出宫门时摔了一跤,拐杖断了半截,没人扶他。”
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远处传来孩子的啼哭声,清脆响亮,穿透宫墙。
裴砚坐在御书房,手还在轻叩扶手。桌上摊着那份《周礼》,翻开的一页正对着“宗藩”条目。他看了一会儿,伸手将书合上。
门外传来轻微响动。
他知道是她来了。
他没有抬头,只说:“你今天很狠。”
她走进来,站在门口,光影一半落在她脸上,一半落在地上。
“我不狠,他们就会更狠。”她说,“一个婴儿的名字,他们都能拿来当刀使。你说我该不该狠?”
他沉默。
她走近几步,把一份名单放在他面前。
“这是接下来要动的人。工部还有三个职位空缺,士族已经安排好自家子弟递帖。王令仪的孩子受封之后,他们会更急着抢位置。”
裴砚看着那份名单,手指停在其中一个姓氏上。
“你早就准备好了。”
“黄河底下埋了十一具尸首。”她说,“他们用木桩压住人,以为没人知道。可我知道。只要我还记得,就不能让他们再踩着别人往上爬。”
他抬起眼,看着她。
她的眼神很静,不像愤怒,也不像悲伤,只有一种沉到底的清醒。
“我不是为了报复。”她说,“我是为了让以后的人,不用再死一次。”
他缓缓点头。
她转身要走。
“沈知微。”他叫住她。
她停下。
“下次议事,你坐我旁边。”他说,“不必站那么远。”
她没回头,也没应声。
但她脚步慢了一瞬。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桌上的纸页哗啦作响。
那份名单的一角被风吹起,露出最下面一行小字。
那里写着一个新名字——格物学院水利班,十六岁,特招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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