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走出太极殿时,指尖还沾着那朵野花的汁液。阳光落在手背上,绿痕微微发亮。她没有擦,也没有看,只是将手轻轻垂下。
裴砚走在她身侧,两人脚步一致,不快也不慢。他们没有说话,也没必要说。身后万民呼声渐远,宫墙隔开了喧闹,前方是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通向城外新立的碑林。
太子裴昭衍已在碑前等候。他手中握着一支玉笔,笔尖未落,神情肃穆。见父母走来,他上前一步,单膝点地:“母后,父皇。”
沈知微抬手示意他起身。她越过他,走向那一片无字碑群。石碑整齐排列,高低相仿,表面光滑,尚未刻下任何文字。每一块都一样朴素,不记姓名,不标功过。
她伸手,指尖触到第一块碑面。石头冰凉,带着清晨残留的湿气。她记得自己提议建此碑林时,朝中有人反对,说无名之碑不成体统。她只回了一句:这天下不是一人打下的,也不该由一人写完。
如今,这些碑终于要刻字了。
裴昭衍站在她身后,声音平稳:“母后,碑文当记何言?”
沈知微没有立刻回答。她收回手,转身看向儿子。他的目光坦然,没有试探,也没有犹豫。她知道,这一问不是为了听她说什么,而是想确认她心中所守为何。
她开口:“刻‘盛世永恒’。”
话音落下,风从林间穿过,吹动三人衣角。裴昭衍提笔欲记,却被另一个声音止住。
“再加四字。”裴砚走上前,站到沈知微身旁,“仁道长存。”
太子顿了顿,将四字补入心中。他没有再问,低头在纸上默写一遍,确认无误后收笔入袖。他知道,这八个字将被镌刻于石,传之后世,成为新朝立国之魂。
沈知微侧头看了裴砚一眼。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远处山脊线上。天边有光流动,淡青色如丝带横贯天空,那是极光初现的征兆。多年前,他曾对她说,若将来有女儿,便取名极光。那时他们还在冷宫挣扎求生,连明日能否睁眼都不敢确定。
现在,极光真的出现了。
她收回视线,再次看向碑林。风吹得更急了些,卷起地上的碎叶与尘土。百姓不知何时已聚在碑林外围,手中拿着笔,却没有一人上前。
一名老者突然高喊:“愿后世评说时,只记大周盛,不记帝后名!”
声音刚落,众人齐应。刹那间,无数支笔被掷向空中。它们不是用来书写,而是作为祭礼抛出。笔杆在日光下划出弧线,像一场无声的雨,落在碑前,堆成小山。
沈知微看着那些散落的笔,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拿起毛笔的模样。那是在沈家偏院,她偷偷临帖,怕被人发现。后来她学会用笔杀人,也学会用笔救人。如今,人们不再需要她执笔定人生死,也不再指望她一人撑起乾坤。
她松了一口气。
裴砚这时伸出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他的掌心温热,指节有力。他们并肩而立,面对这片即将被铭刻的碑林,也面对即将到来的寂静岁月。
太子裴昭衍退后两步,对着父母深深一拜。他没有多言,也没有流泪。他知道,有些告别不需要言语。他直起身,转身离去,脚步沉稳,背影挺直。
他是新帝,也是新时代的开启者。他不必留在这里见证最后的落笔,因为真正的碑文,早已写在民间。
风更大了。极光在天际缓缓流动,映得碑面泛起微光。沈知微望着远方,忽然觉得身体轻了许多。这些年压在肩上的东西,终于一件件卸下了。
她曾为活命而算计,为复仇而隐忍,为权势而周旋。她用尽心机走过千重浪,只为不让任何人再把她踩进泥里。可现在,她不想争了,也不想防了。
她可以停下来了。
裴砚察觉到她的放松,微微侧身靠近。两人肩并肩站着,像两棵扎根多年的树,根系交错,枝叶同风。
远处百姓仍在呼喊,声音起伏如潮。有人开始唱一首旧曲,调子缓慢,词句简单:“田有粮,女有学,吏不敢欺民,兵不扰乡邻……”
这是民间流传的新谣,讲的是这十年来的变化。没有提到任何名字,只说了百姓过得如何。
沈知微听着,嘴角轻轻扬起。
她想起那个冬天,她在冷宫抱着破被取暖;想起她第一次用系统识破雪鸢的恶意;想起她在御前据理力争,只为让一个农妇能告赢县令;想起她和裴砚在灯下共阅奏章,一夜未眠。
一切都过去了。
也都留下了。
她抬起手,最后一次抚过碑面。石头依旧冰凉,但她的心是热的。她收回手,指尖留下一道淡淡的水迹,很快被风吹干。
裴砚低声说:“我们回去吧。”
她没动。
“还想待一会儿?”
她点头。
他便也不催,陪她站着。风把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他像一尊不动的影子,守在她身边。
天边极光渐渐明亮,照得整片碑林如同白昼。石头仿佛有了呼吸,轻轻震动。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声、歌声、远处孩童奔跑的脚步声。
一名少年挤出人群,跑到碑前,从怀中掏出一块刻刀。他跪在地上,对着第一块碑磕了一个头,然后举起刀,轻轻在石上划下第一道痕迹。
“盛世……”他一字一顿地刻,手有些抖,却不肯停。
旁边有人想拦,却被老者按住肩膀。“让他刻,这是他的心意。”
沈知微看着那颤抖的手腕,没有阻止。她知道,这一刀下去,就不再是命令,而是传承。
她终于转过身,面向裴砚。他正看着她,眼神平静,却藏着几十年的风霜与深情。
她轻声说:“我累了。”
他点头:“那就歇一歇。”
她靠上他的肩。他伸手扶住她,动作缓慢,却坚定。
极光之下,碑林静立。第一块碑上的“盛世”二字已清晰可见,后面的字还未完成。风卷着尘土掠过石面,像是时间本身在低语。
少年还在用力刻着,额头沁出汗珠。他的刀刃崩了一个小口,血从指缝渗出,滴在石头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沈知微闭上眼。
裴砚抬手,替她挡住斜吹来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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