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使团抵达的第三日清晨,宫中传来消息,说对方已在太极殿外候旨。沈知微刚批完一份边报,指尖还按在纸角,脑中忽然响起那道冰冷的声音:“检测到高危心声,是否读取?”
她闭眼默许。
三秒内,一个穿着灰袍的工匠心头闪过一句话:“针已入冠,明日朝会,血溅五步。”
她睁开眼,将那份奏折轻轻放下。
次日辰时,百官列席。北狄使者立于丹陛之下,捧着一只锦盒缓步上前。盒盖打开,一顶金丝嵌玉的公主冠饰静静卧在红绸之上,珠光流转,华贵非常。
“我王诚心求娶大周贵女,特献此冠为信物,愿两国永结秦晋之好。”使者躬身,声音洪亮。
裴砚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那顶冠饰,未语。几位老臣低声议论,皆言此乃吉兆,和亲可免兵祸。
沈知微站在侧位,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动。她悄然启动系统,目光掠过那名灰袍工匠。
“机关设在冠顶,戴者低头即发。”
又是一句。
她再看第二人,心声如出一辙。
第三次确认后,她抬步向前,裙摆划过金砖地面。在众人注视下,她忽然伸手,一把将那顶冠饰从盒中抓起,猛地掷向地面。
“啪”一声脆响,金玉四散。一道银光自裂开的冠身弹出,“钉”地扎进殿前柱子,深没至根。
太医急忙上前拔针查验,片刻后脸色发白:“此针极细,尖端带毒,触破皮肤便可致死,发作不过半刻钟。”
满殿哗然。
沈知微转身看向使者,声音不高:“你们送来的不是聘礼,是战书。”
使者脸色骤变,强辩道:“这……这是意外!定是途中损毁所致!”
“损毁?”她冷笑,“毒针藏在冠顶夹层,机括连于簪脚,唯有戴上后低头行礼才会触发。你说是意外?”
那人张口结舌,再无言语。
裴砚缓缓起身,眸色沉冷。他盯着北狄使者,一字一句道:“尔等假意求和,实则行刺,其心可诛。”
殿内侍卫已握紧刀柄,只待一声令下。
沈知微却抬手制止。
“陛下,斩使易,平边难。与其激战,不如另择一人,代嫁北狄。”
裴砚看向她:“你想选谁?”
她不答,只命人传召一名女子入殿。
不多时,殿门开启,一名布衣少女缓步而入。她身形清瘦,发间无钗,只用一根素绳束起长发。走到殿中,双膝跪地,叩首行礼。
“民女柳芸,参见陛下,参见皇后。”
沈知微亲自上前,扶她起身。
“你不必怕。今日召你来,是因北狄求亲,我欲让你代嫁。”
柳芸抬头,眼神清明:“娘娘要我去送死?”
“不是送死,是去活。”她说,“你懂农桑,通水利,曾绣过《黄河九曲图》,我记得你。北狄苦寒,百姓不知耕种,堤坝年年溃塌。你带去的不是脂粉,是活命的本事。”
她从袖中取出两卷文书,亲手交到柳芸手中。
“这是《农桑全解》,教你如何在冻土上种麦;这是《治河模型图》,教你如何筑坝分洪。你若能教他们学会,三十年内,边疆可无战事。”
柳芸双手接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再次跪下,额头触地:“娘娘信我,我不敢负。若我能活,必让北人知稻麦何时种,河堤如何固。三十年太平,我一人担了。”
群臣一片哗然。
有人大声反对:“皇后!以一庶民女子代嫁王妃,岂不辱我国体?”
“国体?”沈知微反问,“百姓饿死时,你们删史掩灾,那才叫辱没国体。如今送一个能救人的人过去,反倒丢了脸面?”
无人应声。
裴砚沉默良久,终点头:“准。”
三日后,边境会盟台。
风沙漫天,北狄新王坐于虎皮大帐前,身后千军列阵。他听闻大周所嫁之人竟是一名寒门绣娘,当场怒喝:“欺我蛮夷无人乎!”下令三日内攻城。
使臣回报,沈知微只道:“让她去见他。”
柳芸独自走上会盟台,手中捧着一方木盒。她站定,打开盒子。
一座精巧的立体模型显露出来。黄河流经北境段的地势、山川、土质、疏浚路线,一一标注清晰。更有一套可拆卸的“分洪闸口”,手动拉动机关,便能演示泄洪过程。连冬季冰凌堆积的位置,都用蓝石标记。
北狄新王皱眉走近,俯身细看。
“这是什么?”
“治河模型。”柳芸答,“您境内三处堤坝常溃,非因人力不足,而是根基不稳。此处土松,需以石桩加固;此处弯急,当设分流渠。若照此修建,五年内可保无患。”
新王冷笑:“你说得轻巧。我族世代居此,岂不知地形?”
“可您知道汛期水位每年涨几尺?知道冻土化开后地基下沉多少寸?”她直视他,“您不知道。但我知道。”
她拿起一根细杆,指向模型一角:“去年溃堤,死二百三十七人。尸体打捞七日未尽。那一年,您减赋两次,迁民六村。这些事,您记得,却不明白为何发生。”
新王瞳孔一缩。
她继续道:“若您肯试,三年内可增粮十万石。十年内,可建新城两座。”
风刮过台面,吹乱她的发丝。她站着不动,只等回答。
新王绕模型走了三圈,忽然蹲下,伸手抚摸那座小闸口。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坏了什么。
“此物……真能救人?”
“不仅能救,还能富。”
他久久不语,终于挥手:“撤营百里,待我思之。”
数日后,边关密信传回。北狄退兵,且下令各部族子弟学习中原农书。新王亲命人复制模型,在王庭设馆讲授。
宫中,沈知微正批阅奏章。她抽出一封,来自边境织教所。信中说,柳芸已开课,第一日便教北狄妇人用丝线标记汛期水位。
她将信收进袖中,抬头看向窗外。
裴砚走进来,站在她案前。
“朕想下一道诏。”他说,“女子可任边吏。”
她点头:“该下了。”
他转身欲走,忽又停步。
“你说她真能守住三十年太平?”
她没答话,只是翻开下一本奏折。
笔尖蘸墨,落在纸上。
一滴墨汁顺着笔尖滑落,砸在“边防”二字上,慢慢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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