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的手指停在军粮调度图的第二站,笔尖压着那行字——“签收人:赵元礼”。这个名字本该被除名。她抬头看向李铭,“印章是私刻的,人呢?”
“查不到去向。”李铭站在桌边,声音低了些,“有人把他藏起来了。”
她没再问。窗外传来脚步声,内侍通报太子裴昭衍求见。她将图纸合上,放进抽屉。
太子进来时带着风尘气,衣领沾了灰。他行礼后说:“儿臣明日启程,前往天竺巡查商道,请母后训示。”
“一路小心。”她说,“边境不比京城,有些事看着平常,实则藏着刀。”
太子点头,退下时带上了门。
沈知微坐在原位没动。她知道这趟差事不是寻常巡视。户部主事那句“这次要是再被盯上,谁都保不住我”还在耳边。她闭眼,启动心镜系统。
时间未到。
她等了一炷香。
次日清晨,她在宫门口设宴送行。随行通译低头奉茶,袖口磨得发白。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她捕捉到一句心声——“这批货过了关,够买三百匹战马”。
她不动声色,只让宫人多赏了两块点心。
通译走后,她立刻启用系统锁定此人。三秒内,完整心声浮现:“香料箱底藏的是‘梦魂散’,烧成烟能让人听话……只等绣娘不在防线上……”
她睁开眼,命人取来密信纸,写下一纸诏书。八个小字:依计行事,后果我担。
信封火漆盖印,交由皇室谍网快马送出,直奔天竺关。
当天下午,她召见裴砚。
裴砚刚听完边疆布防汇报,眉头未松。她将一份册子递过去,“这是‘梦魂散’的记录。西域曾有部落因此物失控,整族癫狂,互相残杀。若流入民间,轻则百姓神志错乱,重则军营被控,兵变只在一夕之间。”
裴砚翻完册子,抬眼问:“你已下令?”
“密令已发。”
“谁接令?”
“一个我们的人。”
裴砚沉默片刻,点头,“准她临机专断。若有外敌问责,朝廷出面应对。”
她谢恩退下,未回寝宫,而是留在紫宸殿批阅边报。烛火燃到第三根时,她收到绣娘传回的第一封急件——“商队已动,七百二十车,正向关外集结”。
她盯着数字看了很久,又提笔写令:增派暗哨,封锁三条岔道,不得放行一辆。
四日后,绣娘第二封急件送达。
“八百车尽数截下,开箱查验,三十箱藏有灰白粉末,遇火即燃,气味甜腻。活兔试毒,吸入烟气后狂奔撞墙而亡。随军医正确认为,此物可致人神志混乱,长期吸食者不可自控。”
她看完,将急件锁入铁匣。
与此同时,北狄使臣抵达京郊,要求面圣。
沈知微未露面,只让绣娘全权应对。
天竺关前,绣娘立于高台,身后摆着三张长桌。桌上陈列查获香料、燃烧残留物、中毒病例卷宗。她命士兵当场点燃一小撮粉末,烟气升起,一只兔子放入笼中,不过半盏茶功夫,兔目赤红,四肢抽搐,最终倒地不起。
百姓围在台下,亲眼所见,有人开始喊“烧了它!不能进关!”
北狄使臣站在台侧,脸色变了。他上前一步,“此乃我盟邦合法商队,大周无权扣押!若不放行,便是毁约!”
绣娘翻开卷宗,取出一张供词,“这是你们盟邦账房亲笔所写,每箱香料售价三百银,其中七十成利归北狄军需司。你们说这是普通贸易?”
使臣语塞。
她又取出一叠病历,“这是边民吸食后症状记录。一人每日烧香三次,七日后持刀砍伤妻儿;另一人连续半月,最后跳崖自尽。这些人原本安分守己,是谁把他们变成疯子?”
台下百姓怒吼起来。
“这不是生意!”绣娘提高声音,“这是兵器!你们想用这种东西控制我们的百姓,动摇国本!”
使臣还想争辩,却被百姓的叫骂声淹没。
五日后,北狄王亲笔回信送至宫中。
裴砚打开信纸,只有一句话:“不知为祸,今知惧矣。”
他放下信,对沈知微说:“边境驻军已后撤百里,非官方贸易暂停。”
她点头,“他们怕了。”
“你也狠。”他说,“没留一点余地。”
“留了。”她看着窗外,“我没动那个通译。他还在驿馆住着,吃得好,睡得香。我想看看,是谁会先去找他。”
裴砚没说话。
他知道她在等什么。
几天后,绣娘第三封急件送到。
“私刻印章案有了新线索。那个叫赵元礼的仓丞,曾在北狄边境一家药铺出现。铺子名义上卖草药,实则替商队中转银票。掌柜招认,每月有三笔账流向户部某主事家中。”
沈知微看完,把急件递给裴砚。
裴砚扫了一眼,“又是户部。”
“这一次,不止是贪。”她说,“他们把毒货运进来,把粮食运出去。一边毁民心智,一边断我军粮。”
“你想怎么办?”
“让他们自己撕开脸。”
她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西北三道。从天竺关往东,有七处中转站。每一站都可能成为下一个漏洞。
她写下一道命令:所有边贸商队,进出必检三遍,由巡防营独立执行,不得与地方官交接。凡发现夹带违禁品者,当场焚毁货物,押送主使人入京受审。
命令下发当日,又有两支商队被拦下。一支运丝绸,底层藏有迷心草;另一支运茶叶,夹层涂满药粉。
百姓得知后,自发组织巡逻队,日夜守在关口。有人送来酒肉犒劳士兵,绣娘站在关墙上,看着底下举着火把的人群,一句话没说,只是敬了个礼。
沈知微在宫中收到消息时,正翻看新的边报。
裴昭衍已抵达天竺城,沿途加强戒备,随行人员全部更换。他本人未察觉异常,但车队经过的每一站,都有暗桩回报安全状况。
她合上边报,取出那封密诏原件。火漆依旧完整,纸张边缘有些发皱。她用指尖轻轻抚过那八个字。
“她们终于不再是棋子,而是执棋之人。”
裴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战报。
“西北方向发现小股骑兵活动,人数不多,但行踪诡异。绣娘已派斥候追踪,尚未交战。”
沈知微接过战报,看到一处地名——黑石沟。
她记得那里。三年前,一支商队在那里失踪,后来在河滩发现几具尸体,身上没有伤口,眼睛睁得很大,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站起身,“传令下去,所有边关夜间禁火,严禁焚烧不明物品。若有异香飘入营地,立即撤离。”
裴砚看着她,“你怀疑他们已经开始试用了?”
“不是怀疑。”她说,“是肯定。”
她走到窗前,望着北方夜空。远处似乎有一点火光,一闪即灭。
她忽然想起绣娘最后一次来信中的附言:“最近夜里,常有百姓做梦惊醒,说闻到了甜香味,醒来却找不到来源。”
屋内的烛火晃了一下。
她转身拿起笔,在新册子上写下第一行字:
**西北三道异常事件汇总·起始日期:本月十一夜**
笔尖顿住。
墨滴落在纸上,慢慢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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