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楼“凌云阁”内那场小范围却分量极重的品鉴会,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以惊人的速度向着长安城的权力中心——皇城宫阙扩散而去。
程咬金、尉迟敬德、秦琼等人,皆是跟随李世民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的从龙之臣,更是如今军方最具影响力的巨头。他们的一举一动,本就备受关注。更何况,是这等涉及惊天财富、足以改变家族乃至朝局格局的大事。
尽管薛斩和几位国公都刻意保持了低调,但“琉璃”这种前所未见、瑰丽绝伦的宝物的出现,以及它并非来自海外、而是由那个近来风头正劲的“狂徒”薛斩亲手烧制而成的消息,终究是无法完全掩盖的。
首先是在几位国公最核心的圈子内流传开来。亲眷、子侄、绝对信得过的部曲家将,在震惊与狂喜之余,难免在极小的范围内私下议论。而这世上,最难保守的便是秘密,尤其是与巨大利益相关的秘密。
很快,风声便透过各种隐秘的渠道,传入了某些消息灵通的文官耳中,尤其是那些与世家大族关系密切的官员。起初,大多数人对此嗤之以鼻,认为是无稽之谈——薛斩一个开酒楼的,或许有些诗才,有些奇技淫巧,但“烧制琉璃”?还是堪比乃至超越古籍记载、西域流入的顶级琉璃?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定是程咬金那等粗鄙武夫为其子好友吹嘘造势罢了。
然而,随着一些更加具体、绘声绘色的描述流传出来——那深海般的湛蓝、那火焰般的赤红、那星辰点缀的金光、那毫无杂质的通透——以及程咬金、尉迟敬德等人府上近几日闭门谢客、却又隐隐透出的某种压抑不住的兴奋氛围,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将信将疑。
疑虑如同野草,一旦滋生,便迅速蔓延。若此事为真……那其中蕴含的意义,足以让整个长安的权贵圈子都为之震动!那将是何等庞大的一笔财富?掌握此术的薛斩,又将拥有何等可怕的影响力?而参与了此事的程咬金等人,其家族势力又将膨胀到何等地步?
各种猜测、打听、甚至暗中谋划,在长安城的暗流下悄然涌动。
而这股暗流,终究不可避免地,涌入了帝国的心脏——太极宫。
这日清晨,例行朝会之后,李世民在两仪殿偏殿批阅奏章。殿内熏香袅袅,安静肃穆。这位开创了贞观盛世的英主,虽值壮年,但眉宇间已带着常年操劳的痕迹。他处理政务极为勤勉,此刻正凝神于一份关于河南道漕运的奏疏。
内侍监王德,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侧,随时听候吩咐。他敏锐地察觉到,今日圣人的心情似乎不算太好,许是因漕运之事烦心,又或是昨夜未曾安眠。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又强行压抑着的脚步声。只见程咬金身着朝服,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得意,又努力想表现得严肃,却终究掩饰不住的眉飞色舞。
“臣,程知节,参见陛下!”程咬金声音洪亮,躬身行礼。
李世民从奏疏中抬起头,看到是程咬金,眉头微展。他对这些老兄弟向来宽容,尤其是程咬金这混不吝的性子,时常能给他带来些“意外之趣”。
“知节啊,平身。今日有何事?看你这一脸捡了金元宝的模样。”李世民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略带调侃地问道。
程咬金嘿嘿一笑,凑近了几步,压低了些声音,但那嗓门依旧不小:“陛下圣明!臣今日,还真是……见到比金元宝更稀罕的物事了!”
“哦?”李世民来了些兴趣,“能让你这老杀才都说是稀罕物,朕倒要听听。”
程咬金搓着手,脸上兴奋之色更浓:“陛下可知‘琉璃’?”
“琉璃?”李世民微微颔首,“自是知晓。西域偶有流入,宫中亦藏有几件,虽晶莹,然多有气泡杂质,色亦浑浊,算不得顶级珍品。”他对这些奇珍异宝见识广博,评价颇为中肯。
“非也非也!”程咬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臣所见之琉璃,绝非西域流入的那些货色可比!其色如晴空深海,纯净无瑕!其质如冰似玉,通透无比!可映毫发!更有那赤红如焰,金星闪烁者,简直是……是巧夺天工,不似人间之物!”
他描述得唾沫横飞,手舞足蹈,极力想将那日所见琉璃的震撼传达出来。
李世民听着, initially 并未太过在意,只当是程咬金夸张。但听着听着,神色渐渐凝重起来。程咬金或许粗豪,但在这种事情上,绝不会信口开河,尤其还如此激动。
“世间真有此等琉璃?”李世民坐直了身体,目光锐利地看向程咬金,“你从何处见得?”
程咬金见成功引起了皇帝的注意,更是得意,但想起薛斩的叮嘱,还是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回陛下,此物……并非来自外邦。乃是臣那不成器儿子处默的一个好友,名叫薛斩的年轻人,亲手烧制而成!”
“薛斩?”李世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近日朝野传闻,那个在魏王诗会上连作三首惊世狂诗、抨击虚文、语惊四座的狂生?他还会……烧制琉璃?而且是这样匪夷所思的琉璃?
这一刻,即便是见多识广、心志坚韧如李世民,心中也不由得掀起了波澜!
诗才惊世,已是难得。若还有这等“点石成金”、化平凡沙石为无价瑰宝的鬼神手段……此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亲眼所见?确是他亲手烧制?”李世民追问,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千真万确!”程咬金拍着胸脯保证,“臣亲眼所见!那薛小子就在他那兄弟楼的地下工坊里烧出来的!不止臣,敬德、叔宝他们也都见了!陛下若是不信,可召他们一问!”
连尉迟敬德和秦琼都见证了?李世民心中的疑虑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好奇与……一丝隐晦的警惕。
如此奇术,若掌握在朝廷手中,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源源不断的财富!足以充盈国库,支撑更大的功业!但若掌握在一个不受控制的“狂徒”手中……
他瞬间想到了很多。薛斩拒魏王,讽清流,如今又手握如此惊世骇俗的制琉璃之术……此子之能,其心之狂,已然超出了一个普通文人甚至商贾的范畴。
“薛斩……兄弟楼……”李世民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目光深邃,陷入了沉思。
程咬金还在那兴奋地描述着琉璃的美丽,以及他们计划合作开办琉璃工坊的愿景,畅想着未来的财富。
李世民听着,并未打断,但心思早已飞到了那个名为薛斩的年轻人身上。他对这个屡屡带来“惊喜”的狂徒,好奇心已然达到了顶点。
诗才傲世,已是锋芒毕露。
格物之能,竟至如斯地步?
他拒魏王,是真心不慕权势,还是别有怀抱?
他重商贾,是真认为可富国利民,还是仅为牟利?
他如何看待这世家林立的朝局?如何看待朕这天下?
一个个问题在李世民脑海中盘旋。他意识到,这个薛斩,或许不仅仅是一个才子,一个奇人,更可能是一个……能够搅动当下格局的变数。
“王德。”李世民忽然开口。
“老奴在。”一直垂手侍立的王德连忙应声。
“去查一查,那个薛斩,平日都在兄弟楼做些什么?还有,近日长安城中,关于他和琉璃的传闻,都给朕留意着。”李世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老奴遵旨。”王德躬身领命,心中已然明了,陛下对那个叫薛斩的年轻人,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程咬金见状,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便识趣地告退。临走前,还忍不住补充一句:“陛下,那琉璃真是好东西啊!改日臣带一件进宫,让陛下也瞧瞧!”
李世民不置可否地挥了挥手。
待程咬金离去,两仪殿内重归寂静。李世民却再无心思批阅奏章。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巍峨的宫墙和远方隐约可见的市井轮廓。
“薛斩……”他再次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
琉璃之利,已动天听。一场来自九五之尊的关注,即将降临到兄弟楼,降临到那个青衫狂徒的身上。而这场关注,将把薛斩和他的琉璃,推向一个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凶险莫测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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