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48年 汉景帝中元八年 春三月至四月
七国之乱的飓风,在关东大地上疯狂肆虐,卷起的血腥与尘埃,即便远在数千里外的北地,亦能感受到那令人心悸的震颤。梁国都城睢阳,在吴楚联军如同潮水般的猛攻下,城墙崩裂,尸骸枕藉,杀声震天。太尉周亚夫虽已出奇兵,疾行至昌邑,深沟高垒,扼住了叛军粮道咽喉,但正面战场的惨烈程度,并未因此稍减。每一份经由“潜渊”或其他渠道传至狄道的战报,都浸透着战争的残酷与帝国根基动摇的危机。
狄道靖王府,灯火常明。李玄业的书房,已然成了北地郡应对这场滔天巨变的中枢。他面容清减,眼窝深陷,但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紧紧盯着悬挂在墙上的巨幅地图。地图上,代表叛军的赤色箭头,如同毒蛇般缠绕在梁、楚、齐地,而代表朝廷官军的黑色防线,则在荥阳、昌邑、洛阳等要点苦苦支撑。北地郡,被特意用醒目的金色标注,孤悬于西北,仿佛惊涛骇浪中一艘独自航行的巨舰。
“王爷,最新军报。”公孙阙快步而入,声音带着疲惫,“吴楚联军攻势未减,梁王虽拼死抵抗,然伤亡惨重,睢阳恐难久持。周太尉仍坚守昌邑,并未出兵救援睢阳,朝中已有非议。”
李玄业目光未离地图,声音沙哑:“周亚夫持重,欲困死叛军,此乃老成谋国之策。睢阳……若能再坚守一月,叛军锐气必堕。”他顿了顿,问道:“匈奴方面有何动静?”
“朔方赵破奴报,匈奴右贤王本部主力已移至河南地(河套)以北,游骑活动异常频繁,数次试图冲击我边塞,均被击退。赵将军判断,匈奴仍在观望,若关东战事持续恶化,或朝廷显露败象,其必大举入寇。”
“告诉赵破奴,严防死守,绝不可给匈奴任何可乘之机!必要时,可示弱诱敌,予以迎头痛击,打掉其嚣张气焰!”李玄业斩钉截铁。他知道,北地此刻绝不能示弱,一旦让匈奴嗅到虚弱的气息,后果不堪设想。
“长安方面……”公孙阙压低声音,“‘潜渊’密报,陛下虽倚重周亚夫,然梁王求援甚急,窦太后亦忧心梁王安危,陛下压力巨大。且……朝中似有暗流,认为某些边镇藩王坐拥强兵,却按兵不动,有拥兵自重之嫌。”
李玄业眼中寒光一闪,随即隐去。这是预料之中的指责。他沉声道:“本王上表陈情,言明边患之危,请专事匈奴,此心可昭日月。朝廷若需北地出兵,一纸调令即可,我李玄业绝不推诿!然若无人下令,我北地之责,首在确保帝国西陲无恙!此乃大义所在!”他这番话,既是说给可能存在的监听者听,也是坚定北地自身的立场。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匆匆入内,呈上一封火漆密信:“王爷,玉门关王猛将军六百里加急!”
李玄业迅速拆开,阅毕,眉头锁得更紧:“王猛报,西域车师、龟兹等国态度愈发暧昧,匈奴使者在其国中活动猖獗。更有迹象表明,匈奴可能试图说服西域诸国,断我河西走廊,或甚至联手寇边!”
屋内的气氛更加凝重。关东未平,西域又生变数,北地顿时陷入东西两线受敌的潜在危局。
“王爷,是否需从朔方抽调部分兵力,加强玉门方向?”公孙阙建议道。
李玄业沉吟片刻,缓缓摇头:“不可。朔方直面匈奴主力,压力更大。玉门关险固,王猛善守,暂可无忧。当务之急,是稳住自身。”他转向公孙阙,“传令下去,即日起,北地实行战时配给制,优先保障军需。加大募兵力度,以守土安民为号,征发预备兵员,加强狄道及各县城防。同时,派出使者,携带重礼,秘密联络河西羌人、小月氏等部,许以利益,务必使其保持中立,至少不能倒向匈奴!”
“是!”
命令一道道发出,北地这部战争机器运转得更加急促。城墙上守军的身影更加密集,工坊的炉火日夜不息,新募的兵士在军官的呼喝下进行着紧张的操练。一种大战将至的压抑感,弥漫在狄道城的空气中。市井之间,百姓行色匆匆,交谈声也压低了几分,关于关东战事的各种流言蜚语,在坊间悄悄流传,虽有官府竭力弹压,仍难免人心浮动。
紫霄宫中,李凌的神念笼罩着整个北地,将那信仰光流中愈发剧烈的波动尽收“眼”底。代表“稳定” 的金色光泽在东西两线压力的挤压下,范围明显缩小,亮度也黯淡不少。而象征着“忧虑”、“恐惧” 的灰暗气息,则如同瘟疫般从边境军镇和狄道城中弥漫开来,尤其当关东战事不利的消息和西域不稳的传言相继传来时,这灰暗气息几乎要形成实质的乌云。然而,在这片灰暗之中,一股“坚韧”、“秩序” 与“对靖王府信任” 的赤红色光晕,始终顽强地闪耀着,尤其是在狄道核心区以及赵破奴、王猛等边军系统中,这红光甚至比以往更加炽烈。那是北地军民在巨大压力下被激发出的同仇敌忾之心,也是对李玄业领导力的认可。
李凌能清晰地“看”到,儿子李玄业正承受着何等巨大的压力。那年轻的肩膀,扛着整个北地的安危,在帝国的惊涛骇浪中寻找着微妙的平衡。他不能轻易派兵东向,以免授人以柄,也不能放任边患,致使国土沦丧。这种走钢丝般的处境,最是耗费心神。
“业儿,苦了你了。”神帝心中暗叹。他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为儿子分担一些压力,为北地争取更多的转圜空间。
他的神念首先投向西方玉门关。王猛面临的局面最为复杂,并非单纯的军事对抗。神帝感知到,匈奴正派遣能言善辩之士,携重金游说车师、龟兹等西域强国,夸大汉室内乱之危,许诺瓜分河西之利。神帝无法直接改变西域国王的心意,但他可以影响“过程”。他凝聚神念,并未直接作用于那些国王,而是极其精妙地,影响了那几个关键匈奴使者和其接触的西域重臣的“运势”。
于是,一场看似偶然的沙暴,延误了匈奴使者抵达车师王庭的日期;一位原本倾向于与匈奴结盟的龟兹贵族,在宴会后莫名染上急症,无法参与决策;车师国王在做出决定前夜,连续梦见绿洲枯竭、部族叛乱的噩梦,心神不宁……这些细微的、看似巧合的变故,虽然无法彻底阻止匈奴的游说,却成功地制造了障碍,拖延了西域各国做出明确倒向匈奴决定的时间,为王猛争取到了宝贵的应对窗口。与此同时,神帝也通过魂佩,向李玄业传递了一丝“西域事尚有转圜,重在威慑与怀柔” 的模糊意念,坚定了其派遣使者联络羌人、月氏的策略。
对于北方朔方,赵破奴需要的是绝对的强硬和警惕。神帝的干预更加直接而隐蔽。他微幅调节了高阙塞附近特定区域的气流,使得汉军斥候在迎风观察时,视野格外清晰,而匈奴游骑则时常被突如其来的风沙迷眼。在几次小规模的边境冲突中,匈奴骑兵的战马总会“恰好”受惊或踩入不起眼的鼠穴,导致队形微乱,而汉军的箭矢,则往往能借助风势,射得更远更准。这些微小的优势累积起来,使得赵破奴所部在边境对峙中,始终保持着战术上的主动和心理上的优势,一次次挫败了匈奴的试探,牢牢守住了防线。
对于北地内部,神帝的关注点在于维系民心和李玄业的健康。当春耕因战备受到影响的区域,总会适时得到一场“春雨”的滋润。当物价有抬头的趋势时,几户试图囤积居奇的大商人,会接连遭遇“意外”的损失或被官府“恰好”查获。当有关靖王府可能抽调壮丁东征的谣言开始传播时,李玄业便会“恰逢其时”地出现在民众面前,视察农桑,安抚人心,明确宣布北地军的首要任务是保境安民。这些举措,很大程度上稳定了浮动的人心。
而最重要的,是李玄业自身。巨大的压力和精神消耗,正在快速透支他的精力。每当他在深夜独自面对地图,感到孤独和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时,怀中魂佩总会传来那恒定而温暖的触感,一股蕴含着“坚持”、“稳住”、“背后有我” 的坚定意念,便会缓缓流入他的心田,驱散部分疲惫,抚平内心的焦躁,让他能在短暂的休息后,重新凝聚精神。这份来自“父王”的无声支持,是他在风雨飘摇中最重要的精神支柱。
四月,关东战局出现了关键转折。周亚夫坚壁清野的策略开始显现效果,吴楚联军粮草不继,久攻睢阳不下,士气逐渐低落。周亚夫看准时机,派轻兵出淮泗口,截断了叛军从后方转运粮草的最后通道。吴楚联军彻底陷入绝境,内部开始出现分裂迹象。
好消息传至北地,狄道城中压抑的气氛为之一松。李玄业终于可以稍稍喘息,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内政和边备的巩固上。然而,他和紫霄宫中的李凌都明白,这场风暴还远未到平息的时候。吴楚联军虽露败象,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最终平定仍需时日。而匈奴,见汉室中央军逐渐掌控局势,其趁火打劫的野心是否会转变为疯狂的最后一搏?西域的隐患,也并未真正消除。
风雨如晦,长夜未央。但至少,在连续不断的坏消息中,终于透出了一丝黎明的曙光。北地这艘航船,在年轻船长的驾驭和冥冥中的护佑下,继续在惊涛骇浪中,坚定地朝着未知的前方航行。
【史料记载】
* 官方史·汉书·景帝纪:“(前元三年)二月……吴楚兵乏食,饥,欲退……(周)亚夫出精兵追击,大破之。吴王濞弃军夜亡……”
* 家族史·靖王本纪:“景帝中元八年春,吴楚七国反,关东大乱,匈奴窥边,西域摇荡。玄业公内修守备,外示恭顺,谨守西陲。是时,天下汹汹,唯北地独安,边关晏然,民不知有兵革之祸。”
* 宗教史·紫霄神帝显圣录:“帝君临霄,见天下板荡,乃定嗣君之心,使其措置得宜。暗阻西域以延时日,微调天时以助边防,稳嗣君神以抗重压。北地遂能于风雨飘摇之际,独保西陲安宁,信仰愈凝。”
* 北地秘录·风雨如晦:“八年春,七国反,关东糜烂,胡骑窥伺,西域生波。靖王玄业处变不惊,持重应对,外拒强胡,内抚百姓。当是时也,北地虽孤悬于外,而政令通行,民心不扰,人皆谓王爷有守成之德,得保宗庙社稷。”
(第四百三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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