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滑、陡峭的金属斜坡，仿佛没有尽头。
四人几乎是被重力拉扯着，在绝对的黑暗中向下急速滑落。冰冷刺骨的冷凝水浸透了本就单薄的作战服，身体与粗糙的金属壁不断摩擦，带来火辣辣的疼痛。背后，那扇刚刚关闭的气密门方向，隐约传来的、令人心悸的撞击和撕裂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鞭策着他们不顾一切地向下逃离。
静滞核心彻底失效了。那个最后的避难所，此刻恐怕已被外面那恐怖的“存在”彻底吞噬。
“抓紧！稳住身体！”董立杰的吼声在狭窄的通道内回荡，他试图用脚和手肘减速，但效果甚微。
王文娟死死抱着半昏迷的李文昊，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护住他，避免他受到更多的撞击。刘怡萱跟在最后，艰难地保持着平衡。
滑落了不知多久，坡度终于逐渐变缓。四人重重地摔在一片相对平坦的、积着更深冰水的金属网格平台上，摔得七荤八素，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
“呃……”李文昊在剧痛中发出一声闷哼，意识似乎清醒了一些，但脸色在黑暗中显得更加惨白。
“昊哥！你怎么样？”王文娟焦急地摸索着他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
“……死不了……”李文昊的声音依旧虚弱，但多了一丝咬牙硬撑的狠劲，“这里……是哪里？”
黑暗中，只有彼此粗重的喘息和滴水声。
董立杰摸索着掏出那支快要没电的荧光棒，用力晃了晃。幽绿的光芒再次亮起，虽然黯淡，却足以照亮周围一小片区域。
他们似乎身处一个更加巨大的、圆柱形的垂直管道内部。管道壁布满了粗大的、锈蚀严重的金属管道和阀门组，许多地方还在“滴答滴答”地渗着水，汇入脚下冰冷的积水中。空气浑浊不堪，弥漫着浓烈的铁锈、陈腐机油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电离空气般的腥甜味。那规律的、低沉的机械嗡鸣声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就源自管道的深处，震得人脚底发麻。
向上看，是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他们滑下来的斜坡早已隐没其中。向下看，同样深不见底，只有更浓郁的黑暗和更响亮的嗡鸣声传来。
这里，就是AI所说的“深层循环泵站”？
“妈的……这鬼地方比上面还像下水道……”董立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检查着自己身上的擦伤。
“蜂巢外围……昊哥说可能失控了……”刘怡萱警惕地环顾四周，声音带着恐惧，“这里……感觉不像有人维护的样子。”
确实，这里的破败和锈蚀程度，远超龙刃基地应有的标准，更像是一个被废弃了数十年的工业设施。
“找路……必须找到通往‘蜂巢’的入口，或者……其他出口。”李文昊挣扎着想站起来，肋部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又跌坐回去。
“昊哥你别动！”王文娟按住他，看向董立杰，“胖爷，看看周围有没有通道或者标识？”
董立杰端起荧光棒，小心翼翼地在平台上移动。平台边缘有锈蚀的栏杆，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管道深渊。他在平台一侧的管壁上，发现了一个被污垢半覆盖的金属铭牌。
用袖子擦掉污垢，铭牌上刻着：
【Sector-07 | 深层循环泵站 | 主排水管路 | 通往：蜂巢外围 - 废弃净化区 (7-c-qZ)】
【警告：未经授权禁止进入 | 生物污染风险 | 结构稳定性未知】
蜂巢外围！废弃净化区？
果然通向龙刃基地，但却是……废弃区域？而且还标注了生物污染风险？
希望似乎再次变得渺茫。
“废弃区……妈的，就算进去了，能找到人帮忙吗？别又是一堆怪物……”董立杰脸色难看。
就在这时，刘怡萱忽然指着平台下方：“那里！好像有光！”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下方大约十几米深的管道壁上，似乎有一个巨大的、被栅格覆盖的检修口，从栅格缝隙中，透出极其微弱的、稳定的暗红色光芒！那似乎是……某种应急指示灯？
有光，就可能有路！甚至可能有还在运行的设备！
“下去看看！”李文昊咬牙道。
找到通往那个检修口的路径并不容易。平台边缘有锈蚀的爬梯向下延伸，但许多横杆已经断裂或消失，湿滑无比。
董立杰当先试探着向下爬，王文娟和刘怡萱搀扶着李文昊紧随其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失足坠入脚下的无尽黑暗。
越是向下，那机械的嗡鸣声就越是震耳欲聋，仿佛巨大的涡轮就在脚下某处疯狂旋转。空气中那股电离的腥甜味也更加浓烈，甚至让人舌头微微发麻。
终于，他们艰难地爬到了那个检修口的高度。检修口很大，足够一人弯腰通过，厚重的金属栅格门被一把巨大的、锈死的挂锁锁住。但透过栅格，可以清晰地看到后面是一条相对宽敞的、布满管道的横向维修通道，通道墙壁上，几盏暗红色的应急灯提供着照明，一直延伸向深处。
通道深处，似乎还有……微弱的、断断续续的……电子噪音？
“有路！而且好像……还有电？”王文娟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锁死了！”董立杰检查着那把巨大的挂锁，用力拽了拽，纹丝不动。“妈的，这玩意儿没工具搞不开！”
他尝试用改装弩的弩身砸击，但锁具异常坚固，只在表面留下几个白点，反而在寂静中发出巨大的回响，吓得几人立刻屏住呼吸，紧张地倾听四周。
除了嗡鸣声，没有其他动静。
“试试这个……”李文昊艰难地从腰间摸出最后一根多功能撬棍（之前搜刮物资时找到的），递给董立杰。
董立杰接过，将撬棍尖端卡进锁梁和锁体的缝隙，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撬！
嘎吱——！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响起，锈蚀的锁梁竟然真的被撬得变形、断裂！
哐当！锁头掉落在平台上。
董立杰用力拉开沉重的栅格门，生锈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尖叫。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铁锈、机油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消毒水变质后的酸臭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维修通道内，暗红色的灯光将一切染上一层不祥的色彩。管道壁上布满了厚厚的污垢和某种发黑的粘稠物质，地面上积着浅浅的、油汪汪的污水。远处传来的电子噪音更加清晰了，像是老旧的显示器雪花声，又夹杂着某种规律的、微弱的“嘀嗒”声。
这里的环境，比泵站管道内部更加令人不安。
“我……我有点不好的预感……”刘怡萱捂住鼻子，声音发闷。
“没退路了。”李文昊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适，“进去看看，小心点。”
董立杰率先端着弩钻了进去，警惕地指向通道深处。王文娟和刘怡萱搀扶着李文昊跟进。
通道并不长，走了大约二十多米，前方出现了一个拐角。那电子噪音和“嘀嗒”声正是从拐角后传来。
四人交换了一个紧张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拐角后，是一个稍大一些的检修室。房间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工具和零件箱，墙壁上布满了老式的仪表盘和开关，大部分屏幕漆黑，只有少数几个闪烁着杂乱无章的雪花和错误代码。房间中央，有一个半嵌入地面的、巨大的圆形观察窗，但玻璃早已模糊不清，覆盖着厚厚的污渍。
而那规律的“嘀嗒”声，正是从房间角落一个半开着的、锈蚀严重的金属柜子里传出来的！
柜门虚掩着，里面似乎有微弱的指示灯在闪烁。
董立杰示意众人停下，自己小心翼翼地靠近柜子，用弩身轻轻拨开柜门。
柜子里面，是一台老式的、看起来像是数据记录仪或者简易服务器的设备。它的外壳已经锈蚀，但几个指示灯还在顽强地闪烁着绿光，散热风扇发出轻微的嗡鸣，而那“嘀嗒”声，正是它内部硬盘读取数据时发出的机械声响！
这台古老的设备……竟然还在运行？！
“这是什么？”王文娟惊讶道。
李文昊的目光则被设备侧面一个熟悉的接口吸引——那是一个与之前在静滞核心见过的、类似的古老数据接口！
“它……可能在记录着什么……或者……还在接收数据？”刘怡萱猜测道。
就在这时，李文昊左臂那沉寂的烙印处，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针扎般的悸动！同时，他背包里那个属于储俊文的、屏幕碎裂的战术平板，竟然也极其微弱地“嘀”了一声，屏幕瞬间亮起一道横贯的裂纹，显示出一行极其扭曲、快速闪过的乱码，随即再次彻底黑屏！
仿佛两者之间产生了某种极其短暂的、错误的连接尝试！
几乎同时，那台老式服务器设备的指示灯疯狂闪烁了几下，“嘀嗒”声变得急促！它侧面一个老式的光盘刻录机托盘突然“吱嘎”一声弹了出来！
托盘上，赫然放着一张用油性笔写着潦草字迹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cd-R光盘！
字迹依稀可辨：【7-c-qZ日志碎片 - 自动备份 - 新历59年 - 紧急】
新历59年？！将近二十年前！紧急备份日志？！
四人瞳孔骤缩！
难道这台机器，是龙刃废弃这里时，留下的自动记录装置？它一直在记录着这个废弃净化区发生的一切？直到现在？！
董立杰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拿出那张光盘。
“别动！”李文昊突然低喝一声，阻止了他。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台老式服务器设备下方地面——那里，积着薄薄一层污水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拖拽的痕迹？以及几个极其模糊的、已经干涸发黑的……脚印？
不是靴印，更像是……赤足？或者某种……粘稠物体移动留下的痕迹？
痕迹一直延伸到房间另一个黑暗的角落，那里似乎有一个向下延伸的、被阴影笼罩的维修井口，井口的盖板……被挪开了半边？
一股寒意瞬间爬上四人的脊背。
这里……最近有“东西”活动过？！可能……还在下面？！
那台服务器突然弹出光盘，是某种自动程序？还是……被“它”触发的？！
“咕咚。”董立杰咽了口唾沫，缓缓收回手，弩箭再次抬起，紧张地指向那个黑暗的井口。
死寂中，只有服务器硬盘的“嘀嗒”声和远处管道的嗡鸣，以及……每个人狂乱的心跳声。
那张近在咫尺的光盘，仿佛散发着诱人又致命的气息。
二十年前的真相碎片，可能就在眼前。
但黑暗中的未知，也可能近在咫尺。
获取它？还是立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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