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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科的内线电话,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诡异的涟漪。
老刘放下电话,手还有点抖,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咳,那个……都打起精神来!杨局……杨局长要亲自下来,检查我们的工作进度!”
“什么?!”
办公室里瞬间炸了锅。
王哥刚翘起的二郎腿“啪”地一下砸在地上,他一脸的难以置信:“杨局要下来?亲自来?来咱们这破地方?”
“千真万确!局长马上就到!”老刘抹了把额头的汗,心里七上八下的。
档案科是什么地方?是整个局里最没存在感的角落,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局长一面的“冷宫”。现在,一把手竟然要亲自下来“检查工作”?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下意识地看向那扇紧闭的旧档案库铁门。
“我操,这小子面子这么大?”王哥低声骂了一句,语气里充满了嫉妒和不解,“不就是整理个破档案吗?至于让局长亲自来看?”
“说不定是咱们这几天的‘辛苦’被局长看在眼里了,要来慰问慰问。”另一个同事酸溜溜地说道,引来一片附和。
他们完全没意识到,一场足以颠覆滨海市官场的风暴,其风眼,就在他们身边那间沉寂的库房里。他们更不知道,即将到来的不是慰问,而是一场无声的猎杀。
林渊在档案库里,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杨坤要来?
他停下手中翻阅的动作,心脏猛地一沉。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王浩被带走后的这个节骨眼上,亲自来“检查工作”?
这绝对不是巧合。
他来了。他来找我了。
林渊的脑子飞速运转,【初级明察秋毫】带来的冷静让他没有丝毫慌乱。他迅速将桌上那几份最关键的、关于“滨海贸易”和“金水路地块”的原始档案,不着痕迹地塞回了一摞半人高的、毫不相干的旧卷宗的中间层。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眼中的锋芒尽数敛去,重新变回那个看起来有些疲惫、被繁重工作压得喘不过气的年轻科员。
他知道,接下来,将是一场比面对纪委王组长时凶险百倍的对决。
没有观众,没有规则,只有他和一头嗅到了血腥味的、准备择人而噬的猛虎。
办公室外,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档案科的门被推开,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局长杨坤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温和的、公式化的笑容,眼神却像淬了冰的鹰隼,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跟在他身后的,是身姿妖娆、表情冷艳的李曼。
“杨局好!李主任好!”
王哥等人像被按了弹簧,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点头哈腰,大气都不敢喘。
“同志们辛苦了。”杨坤和煦地摆了摆手,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那扇厚重的铁门上,“林渊同志呢?还在里面忙吗?”
“是是是,林科长工作特别认真,一整天都没怎么出来过。”老刘赶紧回答。
“嗯,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杨坤点点头,笑容不变,但李曼却从他的眼底深处,看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阴冷。
他迈开步子,径直走向档案库。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吱呀——”
杨坤亲手推开了那扇铁门。
一股混杂着纸张霉味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库房里光线昏暗,林渊正弯着腰,在一堆小山似的档案里费力地翻找着什么,听到声音,他“受惊”似的抬起头,脸上沾着灰,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茫然。
“杨……杨局?”他像是没想到局长会亲自进来,连忙站直了身子,有些手足无措地拍了拍手上的灰。
杨坤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将林渊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和任何一个被繁重工作折磨的底层公务员没什么两样,清秀的脸上带着倦容,眼神里透着一股子书卷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能掀起滔天巨浪的阴谋家。
可越是这样,杨坤心里的杀意就越是沸腾。
能将自己伪装得如此天衣无缝,其心机之深沉,手段之狠辣,远超他的想象。
“小林啊,辛苦了。”杨坤走了进去,皮鞋踩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李曼跟在后面,顺手关上了铁门,将外面那些好奇的目光,彻底隔绝。
“砰”的一声轻响,档案库,成了一间密室。
“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林渊连忙说道,姿态放得很低。
“工作进度怎么样了?”杨坤随手拿起一卷档案,状似随意地翻看着,“我听说,你不仅在整理档案,还在查一些……陈年旧事?”
来了。
林渊的心跳陡然加速,但他脸上依旧保持着困惑的表情:“杨局,您说的是什么?哦……您是说那些变更记录吗?唉,没办法,这些旧档案太乱了,很多前后都对不上,我想着要归档,总得把来龙去脉理清楚,不然就是对工作不负责任。就是太费劲了,我查了好几天,头都是大的。”
他一边说,一边挠了挠头,露出一副“我很笨,但我很努力”的憨厚模样。
杨坤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一丝破绽。
“哦?都查到什么了?”
“没什么,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林渊像是急于撇清自己,连忙摆手,“就比如我昨天发现一个叫‘滨海贸易’的公司,二十年前拍下了一块地,可没过两年就注销了,工商档案也残缺不全的,白费了我大半天功夫,最后发现跟咱们的归档任务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说气不气人?”
他把这致命的线索,用一种抱怨、吐槽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仿佛只是在分享一个工作中的笑话。
然而,站在一旁的李曼,却清晰地看到,在林渊说出“滨海贸易”四个字时,杨坤的嘴角,那抹温和的笑容,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僵硬。
杨坤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试探。
这个小子,在用这种方式向自己摊牌!
他在告诉自己: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和王浩的秘密,我知道了二十年前的罪恶!
好,好一个林渊!
“是吗?那确实挺可惜的。”杨坤放下卷宗,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温和,只是那笑意再也抵达不了眼底,“小林啊,你这种认真负责的精神,我很欣赏。不过,工作也要注意安全。”
他一边说,一边缓步走向旁边一排顶天立地的铁制档案架。
那架子已经锈迹斑斑,上面堆满了沉重的卷宗,整个结构看起来都摇摇欲坠。
杨坤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其中一根锈蚀的支撑柱。
“你看这架子,都用了几十年了,老化得很严重。”他转过头,看着林渊,语气充满了“关切”,“你一个人在这里加班加点,万一这东西塌了,砸到人,那可是天大的事故啊。”
话音未落,他搭在支撑柱上的手,看似无意地用力晃了一下。
“嘎吱——”
整个铁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上面的灰尘簌簌落下,几本卷宗从顶层滑落,“砰砰”几声砸在地上。
李曼的脸色瞬间白了。
这不是暗示,这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胁!
杨坤在告诉林渊:我可以让你的死,看起来像一场意外。在这间被遗忘的库房里,神不知鬼不觉。
林渊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毫不掩饰的杀意,像毒蛇一样缠上了他的脖子,让他几乎窒息。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多说一个字刺激到对方,杨坤会立刻动手。
绝境。
真正的绝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渊仿佛被吓到了一样,后退了一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杨局……您说得对,这里……是挺危险的。我……我这人胆子小,就怕出意外。”
他一边说,一边从自己那件满是灰尘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所以……我每天下班前,都会把我当天整理的所有档案目录,还有一些……嗯……一些我觉得有意思的、想不太明白的旧案子,都拍照做个记录,然后……然后发到我的私人云盘和我一个当记者的朋友那里,让他帮我参考参考,看看怎么写工作总结才显得专业……”
他像是怕杨坤不信,还划开手机屏幕,点开了一个邮件发送记录的界面,上面清晰地显示着,最近一封邮件的发送时间,就在一个小时前。收件人的备注,赫然是【吴记者】。
“杨局您看,我这笨办法,还行吧?这样就算档案丢了,或者……或者我出了什么意外,我这一天的工作也算没白干,对吧?”
林渊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讨好和献宝似的笑容,那笑容天真而无辜。
但他的眼神,却第一次,毫不退让地,直视着杨坤。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李曼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保险!
这个年轻人,竟然早就给自己准备了这样一道催命符般的保险!
他不是在献宝,他是在用最平静的语气,告诉杨坤:我的身上,绑着一颗炸弹,引爆器在外面。你敢动我,我们就一起粉身碎骨!
杨坤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地消失了。
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林渊,那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有不敢置信,最后,全都化作了深不见底的、沸腾的杀意。
他被一个二十五岁的毛头小子,逼到了墙角。
杀了他?现在杀了他,那封邮件就会成为纪委的下一份举报信,而且会直接把他杨坤牵扯进来!
不杀他?留着这条毒蛇在身边,他寝食难安!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一个看似人畜无害,一个位高权重,却在这间昏暗的库房里,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最凶险的生死博弈。
良久。
杨坤忽然笑了。
他收回了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哈哈哈,好,好办法!”他大笑着拍了拍林渊的肩膀,那力道,重得让林渊的骨头都在发疼,“小林啊,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刮目相看”四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既然你这么能干,这么有想法,总待在这档案库里,太屈才了。”杨坤的笑容变得无比“和蔼”,眼神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样吧,整理档案的工作,先停一停。”
他看着林渊,一字一顿地说道:“城建局王浩的案子,纪委正在查。我们档案局,也要积极配合。我现在正式任命你,作为我们局的联络代表,去市纪委专案组,全程协助他们……调查取证!”
李曼的瞳孔,骤然收缩。
去纪委专案组?
这听起来是重用,是提拔。
可实际上,这是把林渊,从一个囚笼,直接扔进了斗兽场的中心!
让他去查王浩的案子?让他去面对那些和王浩、和杨坤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
这已经不是借刀杀人了。
这是递给了林渊一把刀,然后逼着他,去捅一个马蜂窝。
要么,被蛰死。要么,在捅死别人之前,先被自己人,从背后捅死。
ps:从虎口脱险,又入龙潭。面对杨坤这招更毒的“捧杀”,林渊该如何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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