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小李不是跑进来的,而是像做贼一样,探进半个脑袋,飞快地扫了一眼,确认林渊是一个人后,才闪身进来,并反手将门轻轻带上。
他脸上那种“慷慨就义”的悲壮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复杂的、混杂着震惊、困惑与一丝诡异兴奋的神情。
“林……林书记……”小李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比刚才还低,“出……出大事了。”
林渊刚端起茶杯,闻言瞥了他一眼:“吴江的尸体复活了?”
“那倒没有。”小李被噎了一下,连忙摆手,凑到办公桌前,用气音说道:“是活的!活的来了!赵凤年!他……他来我们纪委了!”
林渊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
赵凤年来了?
他来做什么?示威?还是……
“他带了多少人?都去哪了?”林渊放下茶杯,声音依旧平静。
“就他自己和他的秘书,两手空空,谁也没见,直接上了电梯,看方向……是去孙书记的办公室了。”小李一口气说完,又补充道,“现在楼下大厅里,跟炸了锅一样,咱们委里的人,还有来办事的,全都在那伸着脖子看,跟看大熊猫似的。”
去孙明哲那里了。
林渊的指尖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这步棋,倒是在意料之中。赵凤年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占据“大义”的名分。他来纪委,名义上是“沟通案情”、“表明态度”,实际上,就是来给孙明哲这种“和稀泥”派的领导吃定心丸。
他会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下属蒙蔽、痛心疾首但坚决拥护组织决定的正面形象,以此来和曹坤做最彻底的切割,顺便,再给纪委的调查工作,戴上一层无形的枷锁。
“行了,我知道了。”林渊挥了挥手,“你去忙你的,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书记,您就不……不准备一下?”小李有些不放心地问。他总觉得,这平静的表象下,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准备什么?准备欢迎仪式吗?”林渊反问。
小李讪讪地笑了笑,退了出去。
办公室重归寂静。林渊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知道,赵凤年见完孙明哲,下一步,一定会来见自己。
毕竟,自己才是这个案子的主刀人。
他要亲自来看看,这把刀,到底有多锋利,握刀的手,又有多稳。
果不其然,不到二十分钟,他桌上的内线电话就响了。是孙明哲办公室打来的。
电话里,孙明哲的秘书用一种异乎寻常的客气语气通知他,孙书记和公安局的赵局长,马上到他办公室,“现场指导工作”。
林渊挂了电话,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站起身,走到书柜前,将那盆长势喜人的文竹,搬到了窗台上,让它能更好地沐浴阳光。然后,他又慢条斯理地洗了两个杯子,泡上了一壶新茶。
他刚把茶泡好,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请进。”
门被推开,孙明哲那张标志性的、挂着和煦笑容的脸先露了出来。他侧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紧接着,赵凤年走了进来。
林渊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鼻梁上架着那副金丝眼镜,让他身上那种强力部门首长的威严,被冲淡了几分,反而多了一种儒雅学者的气质。
他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与自责,眼神里,甚至还有一丝因为下属犯错而流露出的疲惫。
如果不是【数据天眼】里,那行刺眼的【清廉值:-96】和头顶那几乎凝成实质的、被一层“政绩金光”包裹着的黑色浊气,林渊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为国为民、刚正不阿的好干部。
“林书记,冒昧来访,没有打扰你工作吧?”赵凤年主动伸出手,语气诚恳。
“赵局长客气了,欢迎您来指导工作。”林渊伸手与他轻轻一握。
两手相触的瞬间,林渊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带着极强压迫感的气息,顺着赵凤年的手掌,试图侵入自己的身体。
然而,这股浊气刚一接触到林渊的皮肤,就被【正气护体】那层无形的金色护盾,悄无声息地化解掉了。林渊甚至连一丝不适都没有感觉到。
赵凤年的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诧异。
他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在与自己直接接触时,竟然能如此气定神闲,连一丝精神上的波动都没有。
“小林啊,”孙明哲在一旁打着圆场,热情地招呼着,“快,请赵局长坐。赵局长这次来,可是代表市局党委,来向我们纪委表明态度,支持我们工作的!”
“孙书记言重了。”赵凤年落座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痛心疾首,“队伍里出了曹坤这样的败类,是我这个当局长的工作没有做到位,是我失察,我向组织检讨,向纪委的同志们道歉。”
他说着,甚至站起身,对着林渊和孙明哲,微微鞠了一躬。
这姿态,做得滴水不漏。
“赵局长,你这是做什么,快坐下。”孙明哲连忙上前扶住他,“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件事,你也是受害者嘛。”
林渊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赵凤年表演,一言不发。
“家门不幸啊!”赵凤年重新坐下,用手捏了捏眉心,显得忧心忡忡,“曹坤的问题,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其败坏!我们公安局党委的态度是,一查到底,绝不姑息!为了配合纪委的工作,我连夜让同志们整理了一些材料。”
他说着,他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秘书,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双手递了上来。
赵凤年将档案袋推到林渊面前。
“林书记,这里面,是曹坤前几年负责经侦工作时,经手的一些p2p爆雷案件的卷宗。当时,为了维稳,很多涉案资产的处置,程序上……不是那么干净。我怀疑,他可能在里面,有重大的经济问题。”
来了。
林渊看着桌上那个鼓囊囊的档案袋,心中冷笑。
这哪里是“材料”,这分明是一份精心调配的“毒药”。
赵凤年这一手,堪称恶毒至极。
他主动抛出曹坤的经济问题,而且是那种案情复杂、牵扯甚广、时间久远的经济烂账。
这一招,有三重目的。
第一,是“投石问路”。用这些看似致命的经济问题,来试探纪委调查的深度,看看林渊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
第二,是“混淆视听”。他要把林渊和专案组的精力,拖入到这些繁琐的、查起来耗时耗力的经济案件的泥潭里。只要林渊一头扎进去,自然就无暇再去深究邓毅妻子那条线,以及背后更可怕的真相。
第三,也是最狠的一招,叫“盖棺定论”。他要亲手把曹坤,钉死在“巨额贪腐”的耻辱柱上。一旦曹坤的经济问题被查实,数额巨大,足以判他无期甚至死刑。到那时,一个板上钉钉的经济罪犯,谁还会去在意他那些关于“谋杀”的、看似疯言疯语的攀咬?
赵凤年这是要用曹坤的经济罪,来掩盖他自己的杀人罪!
他要让曹坤,永世不得翻身,连带着他所有的供述,都变成一个死囚临死前的胡言乱语。
好一招釜底抽薪,借刀杀人!
“赵局长有心了。”林渊的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一个年轻干部面对前辈支持时的感激与敬佩。
他伸出手,将那个档案袋,拉到了自己面前。
“我们正愁找不到突破口,您送来的这份材料,真是雪中送炭。我代表专案组,感谢市局党委对我们工作的大力支持!”
看到林渊毫不犹豫地收下了这份“投名状”,赵凤年那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放松。
在他看来,林渊还是太年轻了。
年轻人有冲劲,有锐气,但缺乏定力。面对这样一份“大功劳”,不可能不心动。
只要他接了,就等于掉进了自己为他设下的陷阱。
“林书记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赵凤年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姿态重新变得从容,“清理门户,刮骨疗毒,虽然疼,但是必须要做。我相信,在林书记你这样优秀的年轻干部的努力下,江城的官场,一定会越来越清明。”
两人又说了一些场面上的话,赵凤年便以“局里还有要事”为由,起身告辞。
孙明哲亲自将他送到了电梯口。
林渊则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赵凤年离去的背影,脸上带着恭敬的微笑,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办公室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林渊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回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个沉甸甸的档案袋,掂了掂。
分量不轻。
这里面,装的不仅是曹坤的罪证,更是赵凤年的阴谋和阳谋。
他拉开档案袋的封口,将里面厚厚一沓文件倒了出来。最上面的一份文件上,标题赫然写着《关于“金鼎财富”非法集资案资产处置情况的复核报告》。
林渊的目光,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字上扫过,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赵凤年以为,他送来的是一个能困住自己的迷宫。
但他错了。
他送来的,是一把钥匙。
一把能打开他自己地狱之门的钥匙。
林渊拿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拨通了石磊的内线。
“老石,来我办公室一趟。”
电话那头,传来石磊沉稳的声音:“书记,我正要跟您汇报,我们的人刚到曹坤老家,发现……”
“先别说。”林渊打断了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锋利。
“赵凤年,刚刚给我们送了一份大礼。”
“他想让我们去查经济案。那我们就,好好地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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