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铃鹿山城庭院的白石小径上。药房的窗户透出暖黄色的光晕，在一片寂静中格外醒目。
药房内，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复杂的药香，既有宁神花的清冽，又有其他不知名草药的苦涩与甘甜交织。各式各样的药材分门别类地放置在玉盒或木屉中，研磨器皿、小巧药炉摆放得井然有序，显示着主人一丝不苟的习惯。
白芷微微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卷着衣袖的边缘，显得有些紧张。她将几张写满娟秀字迹的纸笺铺在桌案上，声音比平时更轻柔几分：“将军，就是这几处……赤芍药性本烈，用于平衡宁神花的寒凉，但加入这微量‘地脉紫芝’粉末后，虽能增益药效，我却总担心三者融合时，会冲撞了‘月影草’的灵性……反复试了几次，总是难以达到最完美的平衡。”
云天接过药方，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就着灯光仔细观看。他的目光扫过那些严谨的配比和细致的注解，能想象出眼前这个女子是如何不眠不休地反复推敲试验。他的指尖轻轻点在一处药材配伍上，沉吟道：“地脉紫芝……性虽温补，却暗含一丝地火躁气。你的担心不无道理。”
他抬起眼，看向白芷，眼中带着欣赏和探讨的意味：“或许，不必执着于用赤芍强行平衡。试试减少赤芍分量，另加一味‘雾松霜’，取其至寒之气，并非压制，而是引导地脉紫芝的那丝火气，化刚为柔，反而能更好地激发月影草的灵性，与宁神花的主药性相得益彰。”
白芷闻言，湛澈的眼眸猛地一亮，仿佛拨云见日：“雾松霜……引导而非压制……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她激动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云天含笑的目光，顿时脸颊微赧，又飞快低下头去，小声补充道，“只是……雾松霜极为罕见，库中存量不多……”
“无妨。”云天道，“此方若能成，效用非凡，值得。明日我让苏婉留意采购渠道。况且，”他语气放缓，带着一丝调侃，“以白芷医师的巧思和手艺，或许用量比预想的更省呢？”
白芷的脸更红了，心底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甜意。她喜欢这样与他探讨药理，喜欢他认真看待她的钻研，更喜欢他话语中那不着痕迹的信任与鼓励。这种感觉，比任何赞美都更让她心动。
她鼓起勇气，再次抬眼望向他。灯光下，他刚毅的轮廓似乎也柔和了几分，闭关后的气息愈发深沉内敛，却并无疏离感，反而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将军……”她声音微颤，带着自己也未察觉的依赖，“这几日，我其实……很怕。怕那毒素害了人，怕自己能力不足，辜负了您的信任，也怕……您闭关时……”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深藏的担忧和后怕，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她不是战士，不擅长直接表达激烈的情绪，但这含蓄的话语，已是她所能表露的极限。
云天微微一怔，看着她眼中氤氲的水汽和那份小心翼翼的脆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他见识过她在战场上的坚韧，在药房里的专注，却很少看到她流露出这般小女儿的情态。
他放下药方，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柔：“傻丫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若非你心细如发，及时发现端倪，铃鹿山城恐已遭大难。你之功，远胜于千军万马。”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温和，“至于我，不必忧心。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但我既走了，便有走下去的把握和底气。你们……安然无恙，才是我最大的底气。”
“我们”二字，他说得自然，却让白芷的心尖猛地一颤。她在他心里，是与苏婉、莉莉丝她们一样的“我们”吗？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这个念头让她心如擂鼓，慌忙又低下头，掩饰性地拿起一份药材假装分辨，指尖却微微颤抖。
云天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和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哪里还不明白她的心思。他并非铁石心肠，一路走来，这些女子对他的情谊，他岂能毫无感知？只是以往危机重重，他无暇他顾，亦不愿轻易牵绊。
如今，城内暂安，月色正好，眼前人又是如此惹人怜爱……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不是接过药材，而是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腕。
白芷身体猛地一僵，整个人如同被定住，连呼吸都停滞了。手腕处传来他掌心温热而粗糙的触感，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却又让她浑身酥麻。
“手怎么这样凉？”云天的声音低沉，就在她耳边响起，“可是这几日累着了？还是……紧张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关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白芷只觉得脸颊滚烫，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口，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下意识地、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云天没有松开手，反而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腕内侧，那里皮肤最是细嫩。这个近乎狎昵的动作，让白芷猛地抽了一口气，腿都有些发软。
“将……将军……”她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哀求般的颤抖。
看着她这副全然不知所措、任君采撷的模样，云天眼底闪过一丝深意。他知道，有些窗户纸，该捅破了。
他微微用力，将她拉近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变得暧昧不清，药香混合着彼此的气息，萦绕在鼻尖。
“白芷，”他注视着她慌乱躲闪的眼眸，声音沉稳而清晰，不容回避，“我知你心意。往日征战倥偬，无暇他顾。如今……你可还愿，常伴我左右？不是作为医师，而是作为……我的女人。”
直白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白芷耳边。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巨大的羞怯，以及……无法掩饰的、汹涌而出的欣喜。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等了太久，盼了太久，从未奢望过他会如此直接地回应。
“我……我……”她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是用力地、拼命地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热一片。
云天看着她泪眼婆娑却满是喜悦的样子，心中也是一片柔软。他伸出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动作笨拙却温柔。
“别哭。”他低声道，“以后，有我。”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更让白芷安心。她再也忍不住，向前一步，将滚烫的脸颊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感觉自己漂泊许久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宿。
云天微微一怔，随即放松下来，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轻轻拥在怀里。
两人相拥于弥漫药香的静室之内，窗外月色皎洁，万籁俱寂，唯有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这一夜，对于白芷而言，注定终生难忘。
而对于云天，在纷乱征途与沉重责任之间，也终于采撷下了一朵解意柔花，心中多了份温暖的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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