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刘忠华揪心的还是他的心头肉——程一金。这头母驴骨架本就偏小,前段时间刚生下小毛驴后,更是瘦得厉害,根根分明,走路都有些打晃。小驴崽饿得快,整天黏在程一金身边吃奶,程一金的奶水却稀得像清水,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驴崽跟着挨饿。刘忠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天都想给程一金多加点料,可队里的精料金贵,鏊嘎管得严,他只能干着急,嘴角都起了一圈燎泡。今天这袋黑豆面,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及时雨”,怎么能不多给程一金留点?
看着程一金和其他牲口那渴求的眼神,再看看墙角那袋还剩大半的精料,刘忠华心头一热,热血直往脑门上冲。他弯下腰,双臂用力抱起一大捆带着麦香的谷草,这捆草比平时的都要饱满,叶子翠绿,是他特意挑出来的好料。他快步走到水缸边,“噗通”一声就把草捆摁进水里,水花溅得他满脸都是,他却毫不在意,只盯着草捆在水里慢慢吸饱水分。
“停下!”
一声断喝突然响起,像鞭子一样抽在刘忠华身上,吓得他手一松,草捆差点从水里浮起来。他回头一看,鏊嘎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枯瘦却有力的手牢牢按住了他怀里的草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精料要少喂!一天只能喂一次!”鏊嘎的声音低沉而严厉,像闷雷在耳边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以为这精料多得用不完?喂多了,不仅这点料撑不到春耕,还会把牲口的胃口养刁了!到时候它们嫌干草没味儿,不肯好好吃,饿瘦了身子骨,春耕拉不动犁,趴窝了算谁的?!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刘忠华头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抿了抿嘴,不甘心地看向程一金,母驴正眼巴巴地望着他,眼神里满是期待,他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可他知道鏊嘎说得对,只能悻悻地松开手,看着草捆在水里漂着,心里满是委屈。鏊嘎说完,不再看他,佝偻着疲惫的身躯,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旁边那间低矮的饲养员小屋,门板“吱呀”一声关上,大概是想躺下歇歇乏了。剩下的活儿,照例是刘忠华来做,他得从“饲养员”变身“炊事员”,给两人张罗晚饭。
小屋的门刚关上,刘忠华就竖着耳朵听了听,里面传来鏊嘎翻身的动静,确认他躺下了,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 “噼里啪啦” 响。他像做贼似的,飞快地朝小屋瞟了一眼,然后迅速抱起刚才那捆上好的谷草,再次用力摁进水缸里。草捆沉入水底,漂起一串细密的气泡,像珍珠似的往上冒。他假装走到旁边的土灶旁,拿起生锈的菜刀,“咚咚咚”地用力在厚实的菜墩上剁着空气,菜刀与菜墩碰撞的声音响亮,仿佛在切着根本不存在的土豆或白菜。可他的眼角余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一瞬不瞬地死盯着水缸里的动静,生怕草泡得不够软,又怕鏊嘎突然出来。
看着干草在水里沉沉浮浮,吸饱水分后慢慢变沉,他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过得格外慢。缸里的水面又大又平静,倒映着西天最后几抹黯淡的残霞,橘红色的光落在水面上,泛起细碎的波纹。
刘忠华心急如焚,总觉得下一秒鏊嘎就会推门出来。好不容易觉得草差不多软了,他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到水缸边,双手齐下,像挖掘宝藏一样,飞快地将沉底的湿草捞出水面。湿草沉甸甸的,水珠顺着草叶往下滴,他胡乱地用力甩了甩,也顾不上控干,就一股脑儿地全倒进了程一金专用的那个石槽里——这个石槽比别的都小一圈,是他特意给程一金和小驴崽留的,边缘还被他打磨得光滑,怕硌着母驴的嘴。
接着,他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那袋精料,脚步又轻又快,生怕发出声音。他急切地解开袋口的绳索,绳结打得紧,他手指都有些发抖,好不容易才解开。他毫不犹豫地伸出两只手,狠狠地插进面袋深处,抓起满满两大把炒得喷香油亮的黑豆面!豆面金黄,还带着热气,香味扑鼻而来,分量足得从他紧握的指缝里簌簌漏下,落在地上的草屑上,他都顾不上心疼。
他飞快地将这两大把“宝贝”揣进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口袋里,口袋瞬间鼓囊囊的,像揣了两个小皮球。然后,他几乎是飞扑到程一金的食槽前,双手插进湿草堆里,像打蛋一样疯狂地扒拉、搅拌,手指都被草叶磨得发疼,也只想把这些珍贵的精料深深埋藏、均匀混入草料中,不让别的牲口看见。
程一金的嗅觉何等灵敏!它立刻就察觉到了这远超平时的“厚待”,兴奋地“嗯昂”一声,声音里满是欢喜,迫不及待地伸长脖子,埋下头,大口大口、近乎贪婪地咀嚼起来。它吃得香甜无比,嘴角沾着豆面也不在意,连小驴崽凑过来想喝奶,都被它用脑袋轻轻推开,一门心思地吃着眼前的“美味”。
这小灶开得如此明目张胆,立刻引发了“众怒”!旁边的骡马牛羊可不是傻子,它们清清楚楚地闻到了程一金槽里那股浓郁得异常的豆面香气,比刚才自己吃的浓了好几倍!顿时,各种不满、嫉妒甚至愤怒的嘶鸣、吼叫、刨蹄声如潮水般爆发出来——黑骡气得“哆哆”踏蹄,蹄子把地面刨得坑坑洼洼;老黄牛低吼着,用脑袋顶着隔栏,发出“咚咚”的响声;其他毛驴更是“嗯昂嗯昂”地叫个不停,声音又尖又利,充满了委屈。它们猛烈地扽着缰绳,缰绳被扯得“吱吱”响,还不停地撞击着隔栏,仿佛在集体控诉刘忠华的偏心和不公!棚厦里瞬间沸反盈天,动静大得差点把棚顶的干草震下来。
然而,在这片动物王国的“谩骂”与“诉求”的声浪中,刘忠华的心却像泡在蜜罐里。他仿佛听不见那些嘈杂,只看到程一金吃得欢畅的样子,母驴的尾巴轻轻甩着,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满是感激。他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心满意足地拍拍鼓鼓的口袋,脚步轻快地蹦跳着走向灶房,连刚才的疲惫都一扫而空,准备生火做饭——今晚就煮点玉米糊糊,再就着咸菜,他也觉得格外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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