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立刻摒弃了这种软弱的情绪。
最后，他的视线在报告末尾一处几乎被忽略的备注上停留了片刻。
那是姜仁浩用一种近乎密码的简略方式记录的一行小字：
“临行，李振宇赠‘纪念金币’一枚（朴总统头像），组员均有，已按规处理。”
“按规处理”通常意味着上交，但有时，在某种默许下，也可能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收受。
朴正熙的嘴角，极其罕见地勾起一抹笑容。
懂得规矩，知道上下尊卑。
很好。
这说明他明白，在这个国家，想要生存和发展，必须尊重，乃至依附于权力核心。
这是一种聪明的表态。
他掐灭了烟蒂，按下内部通话键，对侍从官吩咐道：
“通知经济企划院和建设部，将强盛集团列入国家重点工程优先考虑承包商名单，进行资格复核。
另外。”
他顿了顿，声音平稳：“安排一个时间，不要公开行程，我要见一见这个李振宇。”
“是，总统阁下！”
侍从官领命而去。办公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朴正熙站起身，再次走到那幅巨大的韩国地图前。
他的目光掠过汉城，掠过即将兴建的工厂、高速公路、港口……他的宏图伟业需要无数的螺丝钉，也需要能独当一面的将才。
李振宇和他的强盛，像一颗突然闯入视野的新星，亮度足够，但轨道是否可控，还需亲自审视。
汉城，一处隐秘高级住宅。
赵亮镐没有开主灯，只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霓虹光影，独自坐在沙发上。
他手里拿着一杯清澈如水的中国白酒，小口啜饮，眼神阴郁地望着窗外。
他面前的茶几上，散乱地放着几份最新的报纸。
上面关于强盛的报道语气已经开始变得暧昧不清，甚至出现了“真相扑朔迷离”、“强盛工人自发辩护”这类字眼。
民众的愤怒，如同退潮的海水，虽然留下了一片狼藉，但那股足以摧毁一切的势头，确实在减弱。
质疑的声音开始出现，一些“马后炮”在酒馆茶肆里议论：
“我当时就说，那照片看起来有点怪……”
“李振宇敢那么站出来，说不定真有点底气？”
“我邻居家的二小子就在强盛干活，说吃得确实不错……”
这种风向的微妙转变，让赵亮镐感到一阵烦躁，如同精心编织的网，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就在这时，卧室方向传来一阵摔打东西的巨响和含糊不清的嘶吼。
赵亮镐的眉头瞬间拧紧，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与……痛心。
他放下酒杯，猛地站起身，大步走过去，一把推开了虚掩的卧室门。
房间里一片狼藉。
一个脸色苍白浮肿、眼窝深陷的年轻人，正衣衫不整地瘫坐在地毯上，身边是摔碎的花瓶和散落的药瓶。
他眼神涣散，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正是赵亮镐的弟弟，赵敏俊。
“又来了！”
赵亮镐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赵敏俊！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一滩烂泥！扶不上墙的烂泥！”
赵敏俊似乎被兄长的声音刺激到，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眼神里聚集起一丝扭曲的怨恨，他嘶哑地笑着，指着赵亮镐：
“嗬……嗬……哥……你……你厉害……你了不起……可我……我这样……是谁害的？！啊？！是谁！”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上前一步，一把揪住赵敏俊的衣领，几乎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废物！你自己意志不坚，经不起诱惑，怪得了谁？！那个李振宇……”
“对！李振宇！”
赵敏俊像是被这个名字彻底点燃，疯狂地挣扎起来，涕泪横流：
“要不是……要不是那次……我输得那么惨……你会那么看我？
爸会那么失望？
我……我只是想忘了……忘了那种失败的感觉……是你们！是你们逼我的！”
赵亮镐看着弟弟这副不堪入目的模样，揪着他衣领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但最终，他还是颓然地松开了手。
赵敏俊像一滩软泥般重新瘫倒在地，蜷缩着，发出呜咽声。
赵亮镐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冰封的寒意和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
他不再看地上的弟弟，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仿佛将那段不堪的过去和这个不争气的弟弟，一同关在了身后。
他刚回到客厅，门铃就响了。
来的是崔成豪和金哲洙，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崔成豪和金哲洙汇报完舆论风向的微妙转变后，忐忑地等待着指示。
然而，赵亮镐背对着他们，望着窗外，久久沉默。
这种沉默比暴怒更令人不安。
终于，他缓缓转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平日里或慵懒的眼睛，此刻却深不见底。
他走到沙发前，没有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崔成豪和金哲洙。
“舆论……调查……商业狙击……”
赵亮镐轻声念叨着这些他们之前讨论过的手段，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戾气的弧度，带着浓浓的自嘲和彻底的不耐烦：
“绕圈子，耍手段，玩这些虚伪的把戏……有什么用？”
他猛地俯身，双手撑在茶几上，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两人：
“我们在这里耗费心力，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搞些小动作，而他李振宇呢？
他站在阳光下，接受那些蠢货的欢呼，巩固他的王国！
甚至……连青瓦台都可能对他另眼相看！”
他的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提到了那个他们都不愿深想，却又无法忽视的可能性。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常规手段已经奈何不了他了。
舆论打不倒他，调查反而可能帮他正名，商业竞争……他就像个铁桶！
我必须……必须直接敲掉这个核心！
崔成豪被赵亮镐眼中从未有过的疯狂和狠厉吓住了，结结巴巴地说：
“赵……赵公子，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
赵亮镐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残忍的平静：“我的意思是，我厌倦了这场猫鼠游戏。是时候，结束它了。”
他踱步到房间中央，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
“所有的计划，暂停。
那些小打小闹，毫无意义。”
他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两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你们，把李振宇，给我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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