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命运的时刻终于来临。
翌日,天光未亮,神都还笼罩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林薇已然起身,换上了一套符合郡王品级、却并不张扬的紫色圆领官袍,腰束玉带,长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未施粉黛,整个人显得清雅而干练,眉宇间带着一丝大病初愈的憔悴,却更衬得那双眼眸沉静如渊。
她没有带任何随从,独自一人离开了隐秘宅院,踏着清冷的晨露,朝着皇城方向走去。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更夫敲梆的声音在寂静中远远传来,带着一种孤寂的韵律。两旁的坊墙高大而沉默,如同蛰伏的巨兽。她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发出清晰而单调的回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自己的心跳上。
越靠近皇城,那股无形的、属于权力核心的威压便越是浓重。空气似乎都变得凝滞起来,连呼吸都需要刻意调整。
终于,那座巍峨壮丽、象征着帝国至高权力的皇城宫墙,如同连绵的山脉般,横亘在了她的面前。则天门——这座以当朝女皇尊号命名、气势恢宏的皇城正门,在晨曦微露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庄严肃穆,门楼高耸,飞檐斗拱,如同俯视众生的神只。
巨大的宫门尚未开启,门前宽阔的广场上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名顶盔贯甲、如同雕塑般肃立的金吾卫士兵,以及一些同样早早赶来、等待上朝的低品级官员,三三两两地聚在远处,低声交谈着,目光偶尔会扫过独自站在门前的林薇,带着好奇、审视,或许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同情或幸灾乐祸。
林薇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她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则天门前那片冰冷的青石广场上,仰望着那扇即将为她开启、却不知通往天堂还是地狱的巨大门扉。
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万千思绪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想起了自己刚穿越而来时的茫然与无助,身陷蛇灵,命如草芥。
她想起了在幽州、崇州的刀光剑影,与李元芳从敌对到生死相托。
她想起了狄仁杰亦师亦父的教诲与扶持。
她更想起了,自己如何一步步从一个身不由己的棋子,走到今天,成为武周朝的安定郡王,立下赫赫战功,却也背负了最为沉重和危险的身世秘密。
这一路走来,艰辛坎坷,九死一生。
而如今,她站在了这里。不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凯旋,而是以一个身份微妙、前途未卜的“待罪”之身,前来面对那位掌握着她生杀予夺大权的帝王。
则天门。
第一次站在这门外,是受封郡王之时,那时心中虽有忐忑,却也怀着一丝对未来的期许与建功立业的豪情。
而这一次,心情却截然不同。没有豪情,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以及一种直面命运的决绝。
她轻轻抚摸着怀中那封密旨冰凉的边缘,仿佛能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来自那位女皇的冰冷意志。
门内,是深不可测的宫廷,是权力的巅峰,也是她命运的审判台。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雷霆震怒?是冰冷算计?还是……会有一线生机?
她想起了李元芳那双坚定的眼睛,想起了他说的“无论你是谁”。这份情义,是她此刻心中最温暖的支撑。
她也想起了狄仁杰那意味深长的教诲。“秉持本心”,“以天下苍生为念”。这将是她在面对女皇时,最后的底线与坚持。
晨曦渐渐驱散了黑暗,天边泛起鱼肚白,一缕金色的阳光刺破云层,恰好照射在则天门那巨大的鎏金门钉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吱呀——!”
沉重而悠长的轴承转动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则天门那两扇巨大的、绘着狰狞铺首的朱红色宫门,被数名强壮的宦官缓缓推开,露出门后那漫长而深邃的宫道,以及远处隐约可见的、更加巍峨壮丽的殿宇轮廓。
门开了。
如同命运的序幕,就此拉开。
一名穿着深青色宦官服饰、手持拂尘的内侍,从门内快步走出,目光扫过广场,最终落在了独自站立、身形显得有些单薄的林薇身上。
他快步上前,微微躬身,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宫中特有的刻板与恭谨:
“陛下有旨,宣安定郡王薇月,万象神宫觐见——”
来了。
林薇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的感慨、忐忑与复杂情绪,尽数压下。她的眼神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整个人如同一柄收入鞘中的利剑,锋芒内敛,却蓄势待发。
她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那内侍微微颔首。
“臣,领旨。”
没有犹豫,没有回头。她迈开脚步,踏上了那条通往万象神宫的、铺着白玉石的宫道,身影逐渐消失在则天门内那深邃的阴影之中。
则天门外,阳光普照,新的一天开始了。而门内,一场关乎个人命运与帝国未来的风暴,即将在万象神宫那庄严的殿堂内,无声地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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