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芳万军之中取敌酋首级的壮举，如同在代州守军近乎枯竭的心田中注入了一股沸腾的热血。城头上爆发的欢呼声浪，甚至短暂压过了战场的厮杀。守军士兵们看着那个浴血归来的玄色身影，眼中燃烧着近乎狂热的火焰，疲惫的身躯里仿佛又涌出了新的力量。
他们挺起长枪，挥动战刀，将攀爬上来的突厥兵更加凶狠地砍杀下去。滚木礌石仿佛也带着怒气，轰隆隆地滚落，砸得敌军骨断筋折。就连那几架残存的“连环弩”，也似乎发出了更加愤怒的咆哮，将致命的箭雨泼洒向混乱的突厥军阵。
一时间，突厥凶猛的攻势，竟被这陡然提升的士气硬生生顶住了片刻！
然而，这股由个人勇武激发的士气，终究无法弥补实力上巨大的鸿沟，更无法改变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代州城的物资，快要耗尽了。
持续数日的高强度守城战，如同一个无底洞，疯狂吞噬着一切。
“参赞！东城箭矢告急！库存已不足千支！”
“西城滚木礌石即将用尽！”
“火油……火油只剩下最后十几罐了！”
“伤员太多，金疮药和干净布条都快没有了！”
坏消息如同雪片般，接连飞到林薇所在的主城楼。每一个消息，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她本就紧绷的神经上。
她站在城楼边缘，望着城外依旧无边无际、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突厥军队，又回头看了看城头上那些虽然斗志昂扬，却明显带着疲惫和伤痕的士兵，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箭尽，意味着守军将失去最重要的远程杀伤手段，只能眼睁睁看着敌军靠近，用血肉之躯去硬抗。
粮绝，更是一个致命的信号。虽然军粮还能支撑几日，但守城民夫和部分辅助兵卒的口粮已经开始削减，恐慌情绪一旦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药品短缺，则意味着受伤的士兵得不到有效救治，非战斗减员将急剧增加。
这些都是足以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虔勖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林薇身边，他的盔甲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声音沙哑：“参赞，物资……撑不了多久了。尤其是箭矢，最多再支撑半日。”
半日……
林薇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她越不能乱。
“传令，”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箭矢集中供给‘连环弩’和神射手，普通弓弩手……改用城砖、碎石，必要时，拆毁城内非承重房屋获取石料！滚木礌石用尽后，收集敌军遗弃的兵器、尸体……一切可投掷之物！”
她的命令让张虔勖和周围的将领都愣住了。用城砖碎石？收集敌军尸体？这……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林薇目光扫过众人，斩钉截铁，“我们要让突厥人知道，就算没有了箭，没有了滚木，我们还有拳头，还有牙齿！只要还有一个人在，代州城就绝不会陷落！”
她的决绝感染了众人。张虔勖重重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
命令下达，守军士兵们虽然惊愕，却没有任何犹豫。他们默默地拆下松动的地砖，捡起地上的碎石，甚至真的开始将一些突厥兵的尸体用挠钩拉上城头，准备作为投掷物。一种悲壮而惨烈的气氛，在城头弥漫开来。
然而，物质的匮乏是无法用意志完全弥补的。
箭矢的急剧减少，使得守军的远程压制力骤降。突厥人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他们的弓箭手更加猖狂地靠近抛射，攀城的步兵也愈发肆无忌惮。
不断有守军士兵被箭矢射中，惨叫着倒下。缺少药品，许多伤兵只能简单包扎，在痛苦中呻吟，甚至因感染而死去。
城防的压力，陡然增大！
更雪上加霜的是，一直作为杀手锏的“万人敌”，也因为材料的限制和使用的谨慎，所剩无几。而“连环弩”也因为高强度的使用和缺乏备用零件，开始陆续出现故障，能正常发射的越来越少。
“参赞！北面三段城墙被突破了！”
“敌军登城了！快支援！”
防线，开始出现缺口！凶悍的突厥兵嚎叫着涌上城头，与守军展开了更加残酷的贴身肉搏！每一寸城墙，都变成了用鲜血和生命争夺的焦点。
林薇再也无法稳坐中军帐。她拔出短刃，对李元芳道：“元芳，我们去北面！”
李元芳没有任何废话，幽兰剑一振，护在她身前，两人迅速朝着战况最激烈的北城段冲去。
这里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登上城头的突厥兵至少有数十人，他们结成小阵，疯狂地冲击着守军的防线。守军士兵们虽然拼死抵抗，但人数和体力都处于劣势，防线摇摇欲坠。
“杀！”林薇娇叱一声，如同灵猫般切入战团，短刃刁钻地刺向一名突厥兵的肋下。李元芳则如同虎入羊群，剑光闪烁间，必有突厥兵毙命。
他们的加入，暂时稳住了局面。但更多的突厥兵正沿着云梯不断涌上！
“参赞！这边守不住了！退吧！”一名浑身是血的校尉嘶吼道。
“不能退！”林薇格开一把弯刀，手臂被震得发麻，“身后就是瓮城！退了，城门就危险了！顶住！必须顶住！”
她的话音未落，一支冷箭“嗖”地射来，目标直指她的后心！
“殿下小心！”李元芳眼疾手快，猛地将她向旁边一拉，幽兰剑回扫，“铛”地一声将那支冷箭磕飞！
但就在他分心保护林薇的瞬间，一名身材格外高大的突厥百夫长觑准机会，狞笑着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朝着李元芳当头砸下！势大力沉，带着恶风！
李元芳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砸中！
“元芳！”林薇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合身扑上，想要将他推开！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侧面撞来，狠狠地撞在那突厥百夫长的腰眼上！
是那名被林薇赠予弓弦的老卒，“老黑”！
“噗！”
突厥百夫长的狼牙棒砸偏了，擦着李元芳的肩膀落下，将地砖砸得粉碎。而“老黑”却被那百夫长反手一刀，劈中了胸膛！
“老黑！”林薇失声惊呼。
“老黑”踉跄后退，胸口鲜血狂涌，他看着林薇，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喷出一口血沫，缓缓软倒在地，眼神迅速黯淡下去。
“啊——！”林薇发出一声悲愤的嘶吼，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这个沉默寡言，却箭法如神，一直默默守护在城墙上的老兵，就这样为了救他们，死在了她的面前！
李元芳眼中杀机暴涨，幽兰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剑光如同暴风雪般卷向那名突厥百夫长！那百夫长还想抵抗，但在盛怒的李元芳面前，他连三招都没撑过，便被一剑削断了喉咙！
然而，个人的勇武，无法扭转整体的颓势。登上城头的突厥兵越来越多，这段城墙的防线，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箭尽粮绝，援军无踪，伤亡惨重……
代州城，陷入了自开战以来，最危险的时刻！
林薇看着周围不断倒下的守军士兵，看着那些虽然满脸血污却依旧在拼死搏杀的熟悉面孔，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凉涌上心头。
难道……真的守不住了吗？
她坚守的“道”，她付出的所有努力，就要在这座孤城里，伴随着数万军民的鲜血，一起葬送了吗？
就在这绝望的氛围如同冰水般蔓延开来之时——
突然，一名趴在垛口观察敌情的士兵，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带着狂喜的呼喊：
“援军！是援军！我们的援军来了！！”
什么？！
所有听到这声呼喊的人，都猛地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薇猛地冲到垛口边，顺着那名士兵手指的方向，极力向南望去！
只见在地平线的尽头，烟尘大作，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正打着大周的旗帜，如同神兵天降，朝着代州城的方向，疾驰而来！
绝境之中，希望的曙光，终于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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