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印·通幽”开辟的路径并非坦途,更像是在狂暴规则乱流中强行撕开的一条脆弱隧道。洛辰的身形在其中飞速穿行,感受着四周传来的巨大撕扯力。灵魂因承载过多隐秘和过度消耗而产生的刺痛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在这种高速且不稳定的移动中愈发剧烈,如同有无数细针在反复穿刺他的意识。
身后,来自深渊阴影领主、烈阳神念以及遗神银行规则力场的锁定感并未完全消失,只是被这条临时路径以及星墟本身混乱的规则层面暂时干扰、削弱,变得模糊而遥远。但它们如同悬于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再次斩落。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漫长的一个纪元,脚下的灰白路径终于到了尽头,光芒急剧黯淡。洛辰感到周身一轻,那股维持路径的轮回之力彻底消散,他整个人从那种诡异的穿梭状态中被“抛”了出来,坠向一片未知的黑暗。
“砰!”
沉重的撞击感传来,并非预想中坚硬的地面,而是一种带着某种韧性与弹性的物质,触感冰凉,微微下陷后便稳稳承接住了他下坠的力道。同时,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腐朽、死寂气息扑面而来,其中又夹杂着一丝奇异的、类似于星辰尘埃般的古老韵味。
洛辰躺在那里,一时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身体仿佛被掏空,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着疲惫。灵魂深处,余烬之辉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寂灭权柄也因过度透支而变得沉寂,只有那轮回烙印还在散发着微弱的、恒定的光华,勉强维系着他与“往生之序”的联系,并提供着最基础的防护。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余烬之辉即便黯淡,仍赋予他超越常人的视觉。映入眼帘的,并非绝对的黑暗。微弱的光源来自他身下以及四周——那是一种如同巨大骨骼般的惨白材质,散发着幽幽的磷光,照亮了有限的范围。
他正躺在一具巨大得超乎想象的……棺椁之上?
不,更准确地说,他似乎是坠落在了一条由无数巨大棺椁构成的“甬道”之中。这些棺椁并非整齐排列,而是以一种看似杂乱无章,却又隐隐契合着某种玄奥规律的方式,悬浮在这片虚无的黑暗里,彼此间由同样散发着惨白微光的锁链或石桥连接,延伸向视野的尽头。这里寂静得可怕,连规则都仿佛陷入了沉眠,只有最本质的“终结”与“安息”意境弥漫在每一寸空间。
“千棺甬道……”洛辰心中闪过这个名词。他曾在这里获得守序者的认可,承继轮回烙印。但此处显然并非他之前到过的区域,更加深邃,更加古老,死寂的气息也更为浓重。
遗神银行的规则力场在这里变得极其稀薄,仿佛被这片区域的特殊规则所排斥或隔绝。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抽取感终于大幅减弱,给了他一丝久违的、喘息的机会。烈阳神念和深渊阴影领主的锁定感也几乎微不可察,似乎这片“千棺甬道”的深处,拥有着屏蔽外界感知的特性。
暂时……安全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灵魂中一阵尖锐的刺痛打断。强行引动《神陨之诗》残卷、目睹神陨真相的后遗症开始全面爆发。那些关于烈阳主神赫利俄斯的背叛、永恒契约的崩毁、无数神只在阴谋中哀嚎陨落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翻腾、冲撞,试图撕裂他的理智。
他闷哼一声,双手死死扣住身下冰冷棺椁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这不是肉体的创伤,而是源自信息与规则层面的冲击,是低阶存在强行承载过高位格秘密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就在这时,他灵魂深处那枚得自白骨圣殿(往生殿碎片)的“轮回核心残片”微微震动了一下。一股清凉、中正、平和的气息自残片中流淌而出,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抚慰他那躁动不安、几近崩溃的灵魂。这股力量并不强大,却带着一种“秩序”与“轮回”的本质意蕴,有效地梳理着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将它们暂时“归档”、“压制”,而非强行抹除。
刺痛感缓缓消退,虽然并未根除,但至少恢复了他基本的思考能力。洛辰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肺腑间积压的浊气和惊悸尽数排出。
他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冰冷棺椁那巨大的、雕刻着未知符文的侧壁,开始检查自身状态。
情况不容乐观。
神力储备几乎枯竭,寂灭权柄沉寂,余烬之辉黯淡,新生不久的力量体系雏形在之前的极限压榨下显得摇摇欲坠。灵魂层面的创伤需要时间静养,而《神陨之诗》残卷带来的信息冲击更是一个潜在的炸弹。身体也因连番激战和规则反噬而虚弱不堪。
唯一的利好是,遗神银行的直接压制暂时减轻,让他有了宝贵的恢复时间。但洛辰很清楚,这绝非长久之计。银行绝不会放弃他这块“优质资产”,监管等级A的标记如同最深沉的诅咒,烙印在他的灵魂本源上。一旦他离开千棺甬道这种特殊区域,或者银行找到了突破此地规则屏蔽的方法,更猛烈的追索必然会接踵而至。
还有烈阳祷团……如今知道了他们信奉的主神竟是神陨纪元的背叛者,双方之间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深渊的阴影领主同样不会善罢甘休。
他抬手,看着自己略显苍白的手掌,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之前引动“归寂漩涡”、强行净化魔物时那狂暴力量带来的余震。那种行险一搏,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此刻回想起来,依旧让他心有余悸。
“力量……还是不够。”他低声自语,声音在这片死寂的棺椁甬道中显得异常清晰和空洞。
仅仅依靠取巧和规则博弈,终究有极限。面对真正碾压性的力量,比如全盛时期的烈阳主神(哪怕只是一道神念),比如遗神银行背后那可能存在的、吞噬神只权柄的终极恐怖,他现在的实力,依旧如同蝼蚁。
必须尽快恢复,并且找到提升实力的途径。
他想到了与守墓人订立的《寂灭守望契约》,契约要求他看守并净化污染源。星陨之墟中,最不缺少的就是各种古老而强大的污染。这既是责任,或许……也能成为机遇?寂灭权柄的本质,便是终结与归墟,对于净化那些污染有着先天的优势,或许能在净化过程中,汲取那些被污染源吞噬、扭曲的规则力量,反哺自身?
还有那“薪柴之契”,需要他持续供应规则级薪柴给初火余烬。这同样是一个巨大的负担,但初火余烬作为古老的存在,或许能提供一些关于如何更快恢复、乃至提升力量的建议?
思绪纷杂间,洛辰的目光落在了身旁那具巨大的、散发着惨白微光的棺椁上。棺椁的材质非金非石,触手冰凉,上面雕刻的符文古老而神秘,与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体系都迥然不同。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神念探出,触及棺椁表面。
没有反应。棺椁沉寂得如同真正的死物,内部没有任何生命或灵魂的波动,只有那万古长存的死寂。
然而,就在他准备收回神念的刹那,灵魂深处的轮回烙印,再次不受控制地轻轻震动了一下。
这一次,并非为了抚慰他的灵魂,而是散发出一种微弱的、带着探寻意味的波动,扫过眼前的棺椁。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传来的低鸣,自棺椁内部响起。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规则层面,作用于他的灵魂。
紧接着,棺椁表面那惨白的微光,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那些原本静止的、冰冷的古老符文,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活力,开始缓缓流动、重组。
洛辰瞳孔微缩,全神戒备,尽管他此刻状态糟糕,但仍凝聚起一丝寂灭神力于指尖,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故。
符文的流动越来越快,最终在棺椁表面凝聚成一行行扭曲、却蕴含着特定规则意蕴的文字。那文字并非他所知的任何一种,但通过轮回烙印的共鸣,其含义直接映入了他的脑海:
【……第柒仟肆佰玖拾玖号沉眠者……】
【……名号:‘远星观测者’阿尔法瑞斯……】
【……陨落于‘契约崩毁’之冲击……神职:‘星象预兆’、‘轨迹记录’……】
【……状态:神性消散……权柄破碎……意识归于永寂……】
【……残留信息片段:……警告……‘观测者’不止一位……‘契约’从未真正……完整……警惕……‘记录者’的……笔……】
断断续续的信息,充满了残缺与混乱,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让洛辰的心猛地一沉。
“远星观测者”阿尔法瑞斯?陨落于契约崩毁之冲击?这再次印证了万法之瞳中看到的景象——神陨纪元的灾难源于永恒契约的崩毁。
而更让他在意的是那段残留的警告信息。
“‘观测者’不止一位……”这意味着像阿尔法瑞斯这样的存在可能还有同类?
“‘契约’从未真正……完整……”这又指向了什么?难道当年缔结的永恒契约本身就有问题?
还有“……警惕……‘记录者’的……笔……”这“记录者”又是何方神圣?其“笔”代表着什么?记录,还是……篡改?
这些残缺的信息,非但没有解答他的疑惑,反而引出了更多、更深的谜团。神陨纪元的真相,似乎比他看到的更加复杂、更加黑暗。
他尝试着将神念探向旁边的另一具棺椁。轮回烙印再次产生微弱的共鸣。惨白微光荡漾,新的符文开始流动、重组。
【……第柒仟伍佰号沉眠者……】
【……名号:‘织梦者’墨莉萨……】
【……陨落于‘信仰之毒’反噬……神职:‘梦境编织’、‘心灵慰藉’……】
【……状态:神格污染……意识陷入永恒噩梦……】
【……残留信息片段:……梦……亦是真实……银行……收割……梦境……信仰有毒……小心……梦魇……】
又是一位陨落古神的信息!“信仰之毒”?“银行收割梦境”?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与他所知遗神银行收购古神信仰债权的行为隐隐对应,但似乎揭示了更深层的、更加残酷的真相。信仰,对于神而言,既是力量源泉,也可能成为致命的毒药?而银行,不仅在收割信仰,连梦境这种精神层面的产物也不放过?
洛辰沿着这条由无数棺椁构成的寂静甬道,缓慢地前行。他每经过一具棺椁,都会尝试以轮回烙印与之共鸣。一具具棺椁回应了他的探寻,展现出一位位在神陨纪元中逝去的古神的名号、神职、陨落原因以及那些充满怨念、警示或纯粹混乱的残留信息碎片。
这里,仿佛是一座失落神只的档案馆,也是一座巨大的坟墓。每一具棺椁,都埋葬着一段辉煌的过去,一个破碎的权柄,和一个关于那个黑暗纪元的血泪故事。
他看到了执掌“丰收”的神只因“生命规则逆转”而枯萎;看到了掌管“爱情”的神灵因“众生情欲扭曲”而癫狂自毁;看到了驾驭“雷霆”的强大存在因“规则基石被窃”而神力暴走湮灭……
种种陨落之因,光怪陆离,却大多指向了那场由背叛引发的契约崩毁,以及其带来的连锁反应——规则失控、信仰反噬、深渊污染……
随着读取的信息越来越多,洛辰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积压在心头。这不仅仅是因为这些神只悲惨的结局,更是因为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正站在一个巨大谜团的边缘,而这个谜团的中心,或许就与他灵魂中那来自寂灭之翼的权柄碎片,与他所背负的银行债务,与他刚刚知晓的烈阳主神的背叛,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归寂之眼……寂灭王座……”他喃喃自语,回想起与守墓人订立契约时感知到的信息。守墓人看守着古老的污染,而寂灭王座的残骸似乎正是最大的污染源之一。自己因为融合了寂灭之翼的权柄碎片,似乎正不可避免地卷入了这场跨越了漫长纪元的纷争中心。
就在他沉浸在纷乱思绪中时,前方甬道的拐角处,一点不同于棺椁惨白微光的、柔和而纯净的白色光芒,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光芒带着一种宁静、安详、却又至高无上的气息,与他之前感应到的所有死寂、混乱、怨念都截然不同。
洛辰心中一动,收敛气息,小心翼翼地靠近。
拐过弯,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只见在一具比其他棺椁都要巨大、通体如同白玉雕琢而成的华美棺椁上方,悬浮着一团纯净的白色光晕。光晕之中,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着的、如同婴儿般的虚影,散发着微弱却本质极高的神圣波动。
而在那白玉棺椁旁,静静地站立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古朴灰色长袍的身影,身形模糊,仿佛与周围的死寂气息融为一体。他\/她背对着洛辰,正仰望着那团白色光晕,无声无息。
洛辰立刻认出了这个身影的气息——千棺甬道的守序者!当初正是他\/她,认可了洛辰,赋予了他轮回烙印。
守序者似乎早已察觉到洛辰的到来,缓缓转过身。兜帽的阴影下,无法看清其面容,只能感觉到两道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你来了,承载寂灭与往生之缘的存在。”一个中性、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直接响彻在洛辰的心底,“看来,你已触及了那片尘封历史的边缘。”
守序者的目光似乎扫过洛辰灵魂深处那依旧隐隐作痛的部位,那里承载着关于烈阳背叛的秘密。
“告诉我,窥见真相碎片的旅人……”
守序者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直指核心的力量,
“在知晓了部分的‘果’之后,你是否准备好,去探寻那更为深邃、也更为危险的……‘因’?”
“而这‘因’,或许正与你为何会背负‘遗神’之债,为何会执掌‘寂灭’权柄,为何会在此刻,踏入这片众神沉眠之地……息息相关。”
洛辰的心脏,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他意识到,守序者接下来要揭示的,可能将是真正触及这个世界核心秘密的惊人信息。他之前的经历、他的债务、他的权柄,似乎都并非偶然,而是某种巨大因果链条上的一环。
他深吸一口气,迎着守序者那深邃无波的目光,沉声回应:
“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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