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长春宫内仿佛凝固了。
刺骨的寒意与灼人的焦躁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满殿狼藉和死一般的寂静。梁柱倾颓,墙壁龟裂,地面覆盖着冰霜与焦痕混杂的诡异图案,空气中弥漫着能量湮灭后残留的、带着淡淡腥甜的铁锈气味。
程无双瘫坐在冰冷的碎玉砖上,背靠着摇摇欲坠的屏风骨架,双臂依旧保持着紧紧环抱的姿势,护着怀中那小小的、冰冷的身躯。孩子心口那团幽蓝光晕已然收敛,重新化为一点微弱却稳定的幽暗星芒,仿佛之前的狂暴从未发生。小家伙呼吸微弱,但终究是平稳了下来,只是那肌肤触手冰凉,不似活人。
然而,程无双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孩子身上。她怔怔地抬起头,望向大殿中央。
那里,悬浮着一个约一人高的、椭圆形的“茧”。
茧壳并非实质,而是由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灰色能量构成,缓缓地、如同呼吸般脉动着。它安静地悬浮在离地三尺的空中,表面光滑如镜,映不出任何景象,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虚无。陈默,就在那里面。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恐怖的能量波动,甚至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传出。那灰茧就那样存在着,仿佛自亘古以来便悬于此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超越生死的沉寂。
“默……郎?”程无双试探着,用干涩沙哑的喉咙挤出微不可闻的两个字。声音在空荡破败的殿宇中回荡,撞在灰茧之上,却没有激起任何涟漪,如同石沉大海。
没有回应。只有灰茧那恒定而缓慢的脉动,像一颗冰冷星辰的心脏在跳动。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程无双。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想冲过去,想用指甲撕开那层该死的灰壳,看看她的丈夫是否还活着。但身体却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连动一根手指都艰难无比。方才的能量风暴余波和极度的精神冲击,早已让她濒临崩溃。
她只能就那样坐着,仰着头,死死地盯着那灰色的茧。泪水无声地滑落,尚未滴下,便被殿内残余的低温冻结在脸颊。
时间一点点流逝,殿外似乎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急促的脚步声,那是被方才惊天动地的动静惊动的侍卫和宫人。但所有的声音,都在靠近长春宫主殿时,被一股无形的、源自灰茧的力场阻隔、消弭,最终归于沉寂。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限,将这座宫殿与外界彻底隔绝。
殿内,只剩下她,孩子,和那个悬于虚空、不知孕育着何物的灰茧。
……
灰茧之内,是另一片天地。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一片无边无际、混混沌沌的灰色。陈默的意识,如同一粒微尘,漂浮在这片混沌的中央。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痛苦,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唯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属于“陈默”这个个体的认知,还在顽强地闪烁着,如同暴风雨夜海面上最后一盏渔火。
无数破碎的光影、扭曲的声音、混乱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不断冲击着这点微弱的认知。
他“看”到星辰诞生又寂灭,看到沧海化作桑田,看到古老的帝王在万民朝拜中走向腐朽,看到强大的文明在战火与天灾中化为废墟……那是归墟之力中蕴含的、关于“终结”与“轮回”的庞大信息碎片。
他“听”到冰冷的低语,来自那双星辰之眼,充满了对生灵的漠视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饥饿感。它们在呼唤,在引导,试图将他这点意识彻底同化,纳入那永恒的沉寂。
他更“感受”到紫微帝气的不甘与愤怒,那代表着“统治”与“秩序”的力量,在混沌中左冲右突,试图重新确立自己的疆域,却被无处不在的灰色能量无情地分解、吞噬。
还有阴髓的冰寒,如同附骨之疽,缠绕着他的意识核心,带来永恒的孤寂与冰冷。
三种力量,在这片混沌的“熔炉”中,被归墟之力以一种霸道绝伦的方式,强行拆解、粉碎、搅拌!这不是融合,更像是一种……格式化!要将一切不属于“归墟”本质的杂质,彻底剔除、湮灭!
陈默那点意识,便是这“熔炉”中,最大、也是最顽固的“杂质”。
无数属于“陈默”的记忆、情感、执念,被硬生生地从意识核心中剥离出来,如同破碎的琉璃,在混沌中闪烁、飞舞,然后又被灰色的洪流碾碎、吞噬。
他看到前世碌碌无为的平凡,看到今生初临此界的惶恐,看到金銮殿上的杀伐果断,看到程无双含羞带怯的凤冠霞帔,看到那孩子心口初生紫芒时的欣喜与忧虑,看到归墟深处帝骨传承时的痛苦与抉择,看到皇陵之中夺取星髓的决绝……
喜悦、愤怒、悲伤、恐惧、爱恋、责任……所有构成“陈默”这个存在的情感与记忆,都在被无情地抹除。
一种大恐怖,超越死亡的大恐怖,攫住了他最后的意识。
不能忘!不能消失!
他是陈默!是大夏的皇帝!是程无双的丈夫!是那孩子的父亲!
一点执念,如同星火,在无尽的混沌与湮灭中,倔强地燃起!它不再试图对抗那浩瀚的归墟之力,而是紧紧缠绕着那些即将被碾碎的记忆碎片,尤其是那些关于挚爱之人的面孔,关于守护的誓言!
这执念,与那试图湮灭一切的归墟之力,形成了另一种层面上的对抗。
灰色的混沌似乎停滞了一瞬。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终结意志,似乎对这渺小却无比坚韧的“杂质”,产生了一丝……难以理解的“迟疑”。
就在这短暂的停滞中,一点不同于灰暗、帝气、阴寒的……第三种色彩,极其微弱地,从陈默那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核心深处,渗透了出来。
那是一种……温暖、包容、蕴含着无尽生机与创造气息的……乳白色光华。
这光华如此微弱,与浩瀚的灰色混沌相比,如同萤火之于皓月。但它出现的刹那,那冰冷无情的归墟之力,竟像是被烫到一般,微微退缩了一丝!
这乳白色的光华,并非来自紫微帝星,也非来自阴属性星髓,更非来自归墟。它仿佛一直潜藏在陈默意识的最深处,源自……他那穿越时空的灵魂本质?亦或是……别的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让整个混沌“熔炉”的进程,出现了一丝谁也无法预料偏差。
灰色的湮灭之力,乳白的生机之光,帝气的煌煌威严,阴髓的彻骨冰寒,还有那坚韧不屈的人性执念……几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这片意识的绝对虚无之中,形成了一种更加复杂、更加诡异的僵持。
陈默那点意识,便在这僵持的风暴眼中,载沉载浮。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河,河中倒映着无数破碎的世界与命运。他看到了一条狰狞咆哮的黑龙,在海眼深处搅动风云。他看到了一双冰冷的星辰之眼,在无尽的星空深处,缓缓眨动。
宿命的碎片,如同雪花般向他涌来。
而外界,长春宫中。
那灰色的巨茧,表面第一次出现了变化。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乳白色纹路,如同初春突破冻土的嫩芽,悄然在那片深邃的灰暗之上,蜿蜒浮现。
一直死死盯着灰茧的程无双,瞳孔猛地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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