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7 抢购潮和涨价风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混着一丝新生的暖意,马媛扶着廷和的胳膊,脚步急切却稳当,两人径直朝着妇产科病房的方向走去。刚推开病房门,一阵热闹的声响便涌了出来——众人围着病床,目光都黏在晓芬怀里那个小小的襁褓上,只是那热闹里,还夹杂着几声清亮又急切的婴儿啼哭。
晓芬刚经历生产,脸色带着疲惫的红晕,眉宇间却藏不住初为人母的温柔,只是此刻这份温柔被焦虑冲淡了大半。她奶水还没下来,怀里的小家伙饿极了,小脸涨得通红,嘴巴瘪着,哭声一声高过一声,听得人心里发紧。
仲明在一旁忙得手脚不沾边,刚兑好半瓶奶粉,小心翼翼地递到孩子嘴边。可小家伙吸了一口,便皱着小眉头,“噗”地一下把奶液吐了出来,哭声反倒更响亮了。
姥姥坐在床边,看着这小模样忍不住打趣:“人不大,架子倒不小,还会挑食呢。”
晓芬急得在病床上微微挪动身子,双手下意识地拍着孩子,声音带着点无措:“这可怎么办呀,饿坏了可怎么好。”
就在这时,病房门又被推开,仲昆拎着一个精致的罐子走进来,笑着说:“赶巧了,我带了进口奶粉来,听说口感更贴近母乳。”
马媛眼睛一亮,连忙说道:“先冲半瓶试试,说不定孩子肯喝。”
仲明闻言,立刻接过罐子忙活起来,温水冲调、轻轻摇晃,又凑到嘴边试了试温度,确认刚好后才倒进奶瓶,快速塞到小家伙嘴里。
谁也没料到,刚才还拒食的小家伙,这次竟不含糊,小嘴一裹住奶嘴,便大口大口地吸了起来,原本紧闭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黑葡萄似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奶瓶,那专注的模样逗得众人笑出了声。
喝了约莫半瓶,小家伙似乎饱了,含着奶嘴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地把奶头吐出来,小脑袋转了转,忽然睁开圆溜溜的眼睛,正好对上床边廷和的目光,竟咧开没牙的小嘴,朝着爷爷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哎哟,这孩子真乖!”姥姥立刻凑上前,小心翼翼地把孩子从晓芬怀里抱起来,转身递给廷和,“快让爷爷抱抱乖孙孙。”
廷和又喜又慌,伸出双手却不知该如何下手,最后只得用两只手笨拙地托着孩子的腰背,胳膊绷得笔直,生怕一不小心摔着,那僵硬又认真的模样引得病房里众人哈哈大笑。马媛见状,连忙上前接过孩子,手把手地教廷和:“左手托着屁股,右手护着后背,轻轻搂在怀里就好。”
廷和跟着她的动作慢慢调整,终于稳稳地抱住了孙子,小家伙在他怀里乖乖的,还时不时蹬蹬小脚丫,廷和脸上露出满足又欣慰的笑,刚才的窘迫一扫而空。病房里的笑声、孩子偶尔发出的咿呀声,混着淡淡的奶粉香,构成了最美的画面。
这天早晨,仲昆家的圆桌还残留着小米粥的余温。他放下碗筷,没多耽搁,径直走出家门,目标明确,拖拉机厂销售科。空气里带着北方秋天特有的干爽,可他心里却莫名有些沉甸甸的。
销售科里,苏达成正对着一叠报表皱眉,见仲昆进来,他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你来得正好,刚想找你。”他拉过一把椅子,示意仲昆坐下,声音压低了几分,“王厂长刚从北京开全国拖拉机行业会回来,带回个坏消息。”
仲昆的心猛地一沉。
“小型拖拉机现在是产大于供,价格往下走的压力很大。”苏达成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着,“更要命的是齿轮,陕西那家汽车齿轮厂不是引进了国外技术吗?现在产量直接翻了番,把整个齿轮市场的价格都冲乱了,普遍下调了15%到30%。”
“这么多?”仲昆失声问道。
“是啊。”苏达成叹了口气,“外面虽然闹着涨价风潮,生活用品抢得厉害,但生产资料这边,反而有点价格低迷。王厂长说,据说从明年1月开始,齿轮价格还要有一波大幅下调。”
最后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仲昆心里,让他瞬间坐不住了。他匆匆告别苏达成,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朝着岳父的办公室走去。他需要找人商量,需要一个主意。
然而,岳父的办公室门口早已人满为患。门没关严,里面传来嘈杂的人声。由于近期的涨价风和抢购潮,各个部门的经理都堵在了这里,有急着要货的,有催着商量价格的,七嘴八舌,乱作一团。岳父被围在中间,显然有些难以招架,脸上满是疲惫。
仲昆在门口停顿了几秒,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场面,知道此刻进去也插不上话,反而添乱。他轻轻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
从岳父办公室出来,仲昆驱车径直赶往配件厂。办公室里,他立刻将苏达成提供的信息向毕厂长做了通报。
眼下,物价上涨的风潮正席卷而来,社会上要求增加工资的呼声日益高涨,不少单位已开始以奖金或副食品补贴的名义变相加薪。面对这一形势,毕厂长和仲昆需要尽快商议对策。他们面临两件亟待解决的事:一是应对齿轮价格下调的压力,研究降低生产成本的措施;二是在涨价风潮中,如何适当调整厂里的薪水待遇。
谈及生产成本,材料费用占了大头。受“反官倒”呼声的影响,国家基本取消了计划内材料供应。放开后的钢材价格飙升至每吨最高2400元,涨幅达到了2到3倍。贵金属的价格也近乎翻番。车间的生产费用已经达到极限,唯一的上升空间似乎只有通过提高产量来实现。
而对于提高薪资,仲昆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现在咱们厂的工资水平在社会上已经属于上游,如果再普涨工资,将来形势变化时就很难降下来了。”
他建议,与其增加固定工资,不如采用发放副食品补贴的方式。补贴额度可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物价上涨指数来定,例如第三季度公布的上涨指数为17.8%,厂里就补贴20%;当物价指数低于5%时,则停止发放。毕厂长沉吟片刻,点头同意:“好,就按你的方案来。明天调度会我公布一下,没有反对意见的话,下个月开始执行。”
解决了这两件大事,仲昆又问起了给莱拖发货的事:“毕厂长,今天要给莱拖发的2500个齿轮准备好了吗?”
毕厂长答道:“都准备好了,小丁一早就装好车了,正等着问你往哪儿运呢。”
仲昆马上给永明发了个传呼,很快永明就回了电话。
“永明,今天10号,是不是给莱拖发货的日子?谁去送,几点能到?”仲昆问。
“是今天发,金生已经送了一趟,这一趟还没走。”永明回答,“你让驾驶员把车开到货运站门口等金生,要是金生先到,我让他等你们。”
放下电话,仲昆对毕厂长说:“小丁是第一次送货,路不熟,我陪他跑一趟吧。”
仲昆来到院子里找到了小丁,让他带上夏保管和临时工,跟在自己车后前往火车站货运站。抵达货运站门口时,金生已经等候在那里了。仲昆上了小丁的车,跟着金生进入站内,在10号站台的一节货车厢前停了下来。
“每月10号,这就是咱们的专用站台,从上午8点到下午4点。”金生介绍道,“卸完货,押车员清点数目后会在收货单上签字。你们路远,先卸。”说着,他便叫下自己车上的4名装卸工过来帮忙。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就卸完了货。
临走时,永明特意嘱咐司机小丁:“要是以后没带装卸工,就去货运办公室找临时劳工,1小时1块5毛钱。”
小丁连连点头,仲昆看着货物顺利交接,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随即转身准备返回厂里。
近日,仲明因需在医院照料晓芬而暂时没有上班,厂里的调度会遂由廷和临时主持。
当日的调度会流程常规,各车间依次汇报前日工作,整体平稳无虞。唯有保管员仲芳提出需紧急采购部分材料,尤其强调石蜡库存仅够维持3天。对此,永明回应称,近期石蜡供应紧张且价格飙升,他已额外多订了一些,所订货物明日即可送达。同时他也提及,钢材价格同样涨幅显着,当日已达每吨2500元。
会议结束后,永明单独向廷和汇报了土建工程的最新进度。他详细说明:“瓦工班组已于昨日基本撤离,仅留一人进行最后的查漏补缺工作。队长办公室也已清空。队长表示会在这两天抽空过来交接,交接时最好能请设计院的张工一同前来,先对工程质量进行核验。”永明进一步解释道,“上次马县厂那边说会帮忙协调规划局审批手续,若走此流程,则必须由质检站验收,否则无法办理房产证,咱们这栋楼就属于违建了。”
廷和闻言,随即打断永明:“你不说我倒忘了,前几天杨村长给了我消息,说马县长的条子确实管用,他和郝乡长拿着条子去规划局,局长第二天就把手续批下来了。”他语气肯定地吩咐,“这件事你继续跟进,后续工作就交给你了。手续办妥后,我们就把这块地买下来,到时候连房带地就都属于咱们公司了。”
汇报完土建事宜,永明又提起大楼二层的供暖问题:“门窗前天已经全部安装完毕,原计划今天进行试暖,不如我们现在就去二层实地查看一下供暖效果?”
二人随即前往。一进入一层加工车间,便已感受到融融暖意,待上到楼梯时,更觉温度攀升。抵达二层走廊,明显感觉到此处温度高于一层。尽管所有房间的门都敞开着,但室内温度依然高于走廊。廷和在走廊内巡视一周后,对二层供暖的效果表示非常满意。
廷和与永明刚从二层走下来,仲伟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色。
“爸爸,”仲伟声音急促却难掩兴奋,“我刚接到仲明的传呼,医院那边同意嫂子今天出院了,让我马上去接他们,回来正好赶上吃午饭。您先回家跟我妈说一声,我这就去医院!”
廷和点点头,他先折回办公室,吩咐马媛提前回家,帮老伴准备迎接晓芬母子归来。又把永明叫到办公室,叮嘱他暂时照看门,最后才喊上玉良,两人并肩慢慢往家走。
推开家门,廷和第一件事就是对玉良说:“现在室外也就十度出头,大人扛得住,可小孙子怕冻着。你帮忙先把土暖气烧起来吧,让晓芬的岳父也跟着学学,听仲明说这玩意儿挺省事,三四个小时添次煤就行。”
这土暖气当初正是玉良和仲明一起安装的。他熟练地检查了一下水位——其实前几天气温刚降时,仲明就已经仔细检查过,不仅注满了水,连煤和引火的柴火都备在了旁边。玉良手脚麻利地生起火,不到半个小时,几片暖气片就已经摸上去温乎了,丝丝暖意开始在屋里弥漫开来。
仲伟将车稳稳停在县医院住院部大楼前的空地上,引擎尚未完全冷却,他已推开车门,几乎是小跑着冲向妇产科病区。
病房里,晓芬正靠在床头,脸色带着生产后的苍白,却难掩初为人母的温柔。仲明和岳母已将出院的物品收拾妥当,大包小包堆在墙角。见仲伟进来,仲明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咧嘴一笑:“你可算来了,正等你车呢。”
“嫂子怎么样?孩子都好吗?”仲伟喘着气问,目光迅速掠过襁褓中的婴儿。
“都好都好,母子平安!”仲明的语气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快,搭把手,先把这些东西运下去一趟。”
兄弟俩合力将几个鼓鼓囊囊的行李袋和一个折叠婴儿床搬到楼下,塞进了桑塔纳宽敞的后备箱。回到病房,晓芬已经穿戴完毕——她裹着一件仲明冬天常穿的藏青色带帽子棉猴,帽子严严实实地扣在头上,下半张脸用厚厚的围巾围着,只露出一双略显疲惫却明亮的眼睛。
仲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晓芬下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晓芬的母亲则熟练地抱起用厚被子裹着的孩子,紧随其后。
一行人慢慢走出病房,仲明始终紧紧扶着晓芬的胳膊。到了车旁,仲明先打开后座车门,晓芬弯腰坐了进去,岳母抱着孩子也随即坐入,将小生命安置在中间。仲明则绕到副驾驶座,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都坐稳了吗?”仲伟回头确认了一眼,从后视镜里看到晓芬微微点头,岳母正低头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孙辈。他深吸一口气,发动了汽车。引擎发出一声沉稳的轰鸣,轿车缓缓驶离医院大门,朝着家的方向平稳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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