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或者说,被拉伸成了无限。
对于“剧毒神国”中的每一个人来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般漫长而煎熬。
脚下的大地在崩塌与重塑之间疯狂切换,曾经坚实的紫色晶石地面,如今像是不断碎裂又被强行粘合的玻璃,布满了狰狞的裂痕。紫黑色的空间湮灭景象如同一块贪婪的黑幕,已经蔓延到了神国的核心区域,无情地吞噬着林默用神力创造的一切。
悬浮在神国天穹之下的林默,他那伟岸的神体,光芒已经黯淡到了极致。那曾经如同紫晶般璀璨的身躯,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仿佛一件即将破碎的瓷器,随时可能在下一秒彻底崩解。他就像风中残烛,那微弱的紫色神火在狂风中摇曳,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神力的过度消耗,让他那由规则构成的身体,都开始出现一丝丝不稳定的、不可逆的崩溃。
“林神……快撑不住了!”
战场上,一名圣骑士玩家用尽最后一丝法力,为身前的战士刷上一个微弱的“圣光守护”后,看着天空中那摇摇欲坠的身影,发出了绝望的悲鸣。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他们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与自己灵魂紧密相连、如同定海神针般提供着庇护与力量的伟大意志,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衰弱下去。那种感觉,就像是赖以生存的太阳正在迅速冷却,无尽的黑暗与冰冷即将降临。
连带着,他们从新生的大地中汲取力量的速度也变慢了许多。脚下的紫色菌毯不再像之前那样慷慨地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生命力与毒素能量,每一次攻击都变得无比沉重。
此消彼长之下,玩家们清理神之使徒和深渊怪物的速度,渐渐跟不上主神通过空间裂缝投放怪物的速度。原本固若金汤的防线开始出现一个个缺口,狰狞的怪物嘶吼着冲入阵中,带起一片片白光。伤亡数字,再一次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攀升。
“顶住!都给老子顶住!”一个狂战士会长双目赤红,他手中的巨斧卷刃了,身上的铠甲早已破碎不堪,但他依然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堵在一个缺口前,“我们死了还能复活!林神要是倒了,就什么都完了!为林神争取时间!他一定还有办法!”
“对!林神无敌!”
“杀!为了林神!”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他们燃烧着自己的生命,燃烧着装备的耐久度,甚至透支着自己的精神,用最原始、最疯狂的方式,试图为天穹之上的那个男人,换取哪怕多一秒的喘息时间。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主神的意志如同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可能斩下。
“结束了,篡位者。”
主神的意志,第一次带上了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宣判最终结局般的冷漠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然,维持如此高强度的空间破坏,对他而言也并非毫无代价。
“你的神格本源已经燃烧了超过七成。就算我现在停止攻击,你也将在十分钟内因为神力枯竭而彻底‘蒸发’,回归为最原始的数据。你用自己的生命,为这些蝼蚁换来了一场绚烂的烟花,真是……愚蠢得可笑。”
主神说的是事实。
林默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眼前的世界出现了重影,对神国的掌控力也在飞速下滑。那感觉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无论如何挣扎,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下沉。
他输了吗?
不。
就在主神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甚至饶有兴致地放缓了空间破坏的频率,准备欣赏林默在绝望中最后挣扎的丑态时,林默那双黯淡到极致的紫色眼眸中,却骤然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刺破深渊的璀璨精光!
“终于……找到你了!”
他的意志在瞬间化作一道无形的利剑,跨越了空间的阻隔,锁定了某个看似空无一物,却又无比关键的逻辑坐标!
在燃烧神格,疯狂吞噬和重塑空间的过程中,他的“毒”之规则,也随着新空间的诞生,如同无孔不入的病毒,渗透到了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触及到了那些主神自以为隐藏得最深、最安全的底层协议。
主神的残魂,并不在数据神殿,也不在世界的任何一个物理层面。
他,或者说它,将自己的核心,隐藏在了一条最基础、最核心,也是最不容置疑的至高规则之中——【时间】!
他就是时间本身!
只要这个世界的时间还在流逝,他就不会真正死亡。他可以无限地恢复力量,而林默却在不断地消耗。这才是他有恃无恐,稳坐钓鱼台的真正底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林\"默瞬间想通了一切,一股彻骨的寒意和随之而来的疯狂战意同时涌上心头,“你不是在跟我打消耗战,你只是在‘等待’我的死亡!”
“发现了吗?可惜,太晚了。”主神的意志毫无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真理,“时间的规则,是这个世界的第一基石。你敢动它吗?你那小小的神国,一旦失去了时间的支撑,会在瞬间化为虚无。你,和你的信徒们,会一起被放逐到永恒的‘静止’之中,成为毫无意义的数据雕塑。”
这又是一个无解的阳谋。
攻击时间,等于自杀。
不攻击时间,等于等死。
“你说的对,我不敢,也不能去动‘时间’。”
林默的声音,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平静得让主神都感到一丝不安。
“但是……”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神国内那亿万仍在奋战的身影。他看到了那个圣骑士,看到了那个狂战士会长,看到了无数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他看到了他们灵魂深处,那枚由自己亲手种下的、与他们共同成长、此刻正闪烁着微光的紫色“毒之锚点”。
那不是奴役的烙印,而是……连接彼此的桥梁。
“谁说,攻击你的,是我?”
一股疯狂到极致的决意,在林默即将熄灭的意志中轰然引爆!他那布满裂纹的神体,在这一刻非但没有崩溃,反而从裂缝中迸射出亿万道璀璨的紫光!
“众生,听我号令!”
他的声音,不再是通过神力在空气中传达,而是通过那亿万个“灵魂锚点”,如同惊雷般,直接在每一个玩家的灵魂最深处悍然炸响!
那一瞬间,神国内所有正在浴血奋战的玩家,无论等级,无论职业,身体都猛地一僵。
他们听到了。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共鸣,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
“以汝之意志为柴,以汝之灵魂为火!”
“凝汝之一切,化为……弑神之刃!”
“我将赐予你们,向神挥刀的……权柄!”
轰——!!!
神国之内,所有玩家灵魂深处的“毒之锚点”被彻底点燃!那不是燃烧,而是一种……升华!
“啊啊啊啊!”
一个正在与神之使徒搏杀的刺客玩家发出一声怒吼,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投入了熔炉,一股无法言喻的灼热感从灵魂深处爆发。但他没有感到痛苦,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
“来吧!林神!拿去吧!我的全部!”他放弃了抵抗眼前的怪物,任由利爪穿透自己的胸膛,脸上却带着狂热而满足的笑容。
一道璀璨的紫色光流,承载着他从进入游戏以来的所有记忆、情感、荣耀与不甘,从他虚幻的身体中冲天而起!
这一幕,在神国的每一个角落同时上演。
亿万道粗细不一,但同样璀璨的紫色光流,从每一个玩家的体内升起,汇成了一场席卷天地的灵魂风暴!天空被这片灵魂星河所取代,每一颗星辰,都是一个玩家的意志结晶,闪烁着他们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全部证明。
“不!!!”
主神终于发出了惊恐的咆哮!他终于明白林默要做什么了!
林默,在借助众生的力量!
他以自己即将崩溃的神格为“熔炉”,以亿万玩家的灵魂意志为“材料”,要锻造出一把,足以斩断“时间”规则的……
众生之毒刃!
“疯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会毁了他们!他们的灵魂会因为承受不住弑杀至高规则的庞大因果而彻底湮灭!”主神疯狂地冲击着林默的意志,试图阻止这场疯狂的仪式。
“那就在他们湮灭之前……”
林默承受着亿万灵魂洪流的冲击,神体上的裂纹中迸射出的不再是光,而是殷红的神血。他的意识仿佛一叶扁舟,在充满着无数记忆、情感、信息的狂暴海洋中随时可能倾覆。但他死死地咬着牙,张开双臂,拥抱着这股足以撑爆任何神明的恐怖力量。
他的意志化作一双无形的巨手,将这片灵魂星河强行揉捏、压缩、锻造!
“……先杀了你!”
林默汇聚了亿万意志的双手,缓缓举起,对准了那个他刚刚锁定的,“时间”的坐标。
在他的掌心,一柄匕首正在缓缓凝聚成形。
它没有实体,完全由纯粹的灵魂与剧毒意志构成。匕首的表面,流淌着亿万张变幻不定的面孔,回响着无数或愤怒、或喜悦、或悲伤的呐喊。它虚幻而透明,却又散发着一股仿佛能斩断万古、终结一切的恐怖气息。
这就是“众生的毒刃”!承载着一个世界所有生灵的意志,对旧神发起的最终反叛!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毁天灭地的光效。
当那柄紫色的“毒刃”成型的瞬间,整个神国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林默用尽自己最后的神力,将其,轻轻地,投了出去。
毒刃离手,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虚空。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整个《纪元》世界,却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风停了,云固了,一个正在释放的火球术,其绚烂的焰心和飞溅的火星都凝固在了半空,清晰可辨。厮杀的玩家和怪物,都保持着前一秒的姿态,脸上狰狞或决然的表情栩栩如生,宛如一座座令人叹为观止的战争雕塑。
整个世界,化为了一副静止的、灰色的画卷。
唯一的“颜色”,是那道划破了“静止”的紫色流光。
它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穿透了规则的壁垒,它的轨迹并非直线,而是在一个更高维度的层面,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条代表着【时间】的、至高无上的世界规则的核心!
那是一条肉眼不可见,但在规则层面却如同世界脊梁般存在的巨大光带。
毒刃刺入的瞬间,没有爆炸,没有声响。
只有一抹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紫黑色,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迅速在那条光带上蔓延开来。
下一秒。
时间,恢复了流动。
【世界公告:检测到世界第一基石“时间协议”遭受不可逆转之“剧毒污染”……协议正在被解构……】
【警告!警告!世界核心逻辑正在崩溃……时间线开始错乱……】
【世界……正在……】
血红色的公告,在所有人的面前疯狂闪烁,但内容却开始变得语无伦次,字符不断乱码、跳跃。
玩家们眼前的景象开始飞速倒退,从神国之战,到深渊入侵,再到天空之城……一幕幕画面如同走马灯般闪过,然后又瞬间快进,看到了无数种可能的未来。
最终,所有错乱的画面和乱码的公告,连同整个世界一起,都归于一声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刺耳的弦断之音。
代表【时间】的规则,彻底崩断了。
世界,化为了一片刺眼的……
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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