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裹挟着精纯的魔气，如同无数根钢针，刺入肌肤，侵蚀骨髓。黑水河的水，并非凡水，而是蕴含了地底阴煞与万魔渊特有魔元的玄阴真水，沉重无比，且对神识有着极强的阻隔和腐蚀效果。
一入河中，周遭的光线瞬间黯淡下来，只剩下河面透下的微弱天光，在墨黑色的河水中扭曲、消散。耳边是水流低沉的咆哮与暗流涌动的闷响。皇袍魔修那恐怖的化神领域威压，在河水的阻隔下明显减弱，但并未完全消失，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提醒着他们并未真正安全。
“紧跟着我！”清风的神识传音在周毅等人脑海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他强忍着元婴传来的阵阵虚弱与刺痛，撑起一个仅能容纳五人的小型混沌气泡，将河水与魔气隔绝在外，同时最大限度地隐匿气息。
混沌气泡在湍急的暗流中载沉载浮，如同一个脆弱的漂流瓶，顺着黑水河的主干道，向着下游飞速遁去。清风不敢上浮，河面之上目标太明显，必然已被皇朝神识锁定。他也不敢轻易靠岸，两岸情况不明，且皇朝追兵很可能已沿岸布防。
唯有借着这黑水河的掩护，以及河水的特殊性能，才有一线生机。
周毅、胡三和那两名年轻弟子蜷缩在气泡内，脸色苍白，惊魂未定。方才直面化神老祖的恐怖经历，几乎摧毁了他们的心神。此刻看着气泡外那深邃、未知的黑暗河水，以及清风嘴角不断渗出又被其默默拭去的鲜血，心中充满了后怕与感激。
“清风前辈，您的伤……”周毅声音沙哑，带着愧疚。若非为了救他们，以清风展现出的实力与手段，独自脱身或许机会更大。
“无妨，还撑得住。”清风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气泡外的黑暗。他的混沌神识在这里受到极大压制，只能勉强探查到方圆百丈左右的范围，再远便是一片模糊。这让他心中警兆频生。黑水河能在万魔渊存在无数年，其内绝不可能只有河水。
果然，前行不到十里，异变陡生！
“嗖！”
一道细长的、几乎与河水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侧下方的河床淤泥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得惊人，直刺混沌气泡！
那是一条通体漆黑、形似鳗鱼，却长着七只猩红复眼和一张布满螺旋利齿巨口的怪鱼！其气息阴冷而暴戾，赫然达到了金丹后期的层次！
“小心！”胡三惊呼，他认得此物，“是七眼魔鳗！擅长偷袭，齿有剧毒，能污法宝！”
然而，那魔鳗的速度虽快，却快不过清风的神识反应。他甚至没有动用多少法力，只是心念一动，混沌气泡表面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噗！
那凶悍的七眼魔鳗在撞上气泡的瞬间，仿佛撞入了一片无形的泥沼，速度骤减，它那足以咬碎精金的利齿啃噬在混沌气泡上，却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反而自身被一股柔韧而磅礴的力量弹开，晕头转向地在水中翻滚。
清风并未下杀手，以免血腥气引来更多麻烦。他操控着气泡，速度不减，继续下潜、前行。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黑水河作为万魔渊的险地之一，其内孕育的魔物远超外界想象。随着他们不断深入，各种各样的水下魔怪开始层出不穷地出现。
有体型庞大、如同小山般的魔甲龟，龟甲上生长着扭曲的鬼脸藤蔓，张口能喷出腐蚀性极强的吐息；有成群结队、每一只都只有拳头大小，却能在瞬间将一头魔兽啃噬成白骨的食魔虱；有形如巨蟒、却能施展水系魔法的黑水玄蛇；更有一些没有固定形态、由纯粹怨念和魔气构成的水魇，能直接攻击神魂……
这些魔物，弱的只有筑基期，强的甚至达到了元婴初期！
清风的精神高度集中，混沌神识被催发到极致。他不再仅仅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运用起混沌之道的种种玄妙。
时而，他引动河水中的暗流，形成漩涡，将成群的低阶魔物卷走；
时而，他模拟出更强大魔物的气息，惊退那些灵智较高的猎食者；
时而，他指尖弹出微不可查的混沌寂灭指风，将那些威胁较大、又难以避开的元婴期魔物瞬间湮灭，不留丝毫痕迹与血气；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巧妙地调整混沌气泡的形态、颜色与波动，使其完美地融入周围的水流与环境，如同一条真正的游鱼，从诸多魔物的感知边缘滑过。
他就像是一个最高明的潜行者，在危机四伏的黑暗森林中穿梭，将“隐匿”与“规避”发挥得淋漓尽致。每一次转向，每一次变速，都妙到毫巅，总能在被合围之前找到那条唯一的生路。
周毅等人看得目眩神迷，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他们这才明白，清风之前与他们同行，恐怕连一半的实力都未曾展现。这份对力量的精妙掌控、对环境的极致利用、以及那仿佛能预知危险的神奇直觉，简直匪夷所思！
胡三更是暗自庆幸，若非跟着清风，凭他金丹后期的修为，在这黑水河中恐怕连一炷香都撑不过去。
然而，清风的脸色却愈发苍白。高强度的神识消耗，维持混沌气泡，还要不时动用寂灭指风解决强敌，对他本就受损的元婴来说，是雪上加霜。他感觉自己的元婴之光正在逐渐黯淡，混沌本源消耗巨大。
必须尽快找到地方休整！否则，不等皇朝追兵赶到，他自己就要先油尽灯枯了。
就在他感觉快要支撑不住时，混沌神识在前方河床的一处峭壁上，扫描到了一个隐蔽的洞口。那洞口被茂密的、散发着幽光的魔苔和扭曲的水魔蕨覆盖，若非他的神识特殊，几乎无法察觉。而且，洞口附近的水流相对平缓，魔物也稀少很多。
“那边有个洞穴，我们进去暂避！”清风精神一振，立刻操控气泡朝着那洞口潜去。
小心翼翼地拨开洞口的魔苔与水蕨，气泡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洞穴之中。
洞穴初入狭窄，仅容气泡通过，但向内延伸十余丈后，豁然开朗，竟然出现了一个干燥的、充满空气的地下洞窟！洞窟顶端镶嵌着一些能自发光的月光魔石，散发出柔和而冰冷的光芒，照亮了洞内的景象。
洞窟不大，约莫数丈见方，中央有一口小小的水潭，与外面的黑水河相连，但潭水却异常清澈，散发出淡淡的灵气（并非魔气），与周围的魔渊环境格格不入。潭边生长着几株碧绿色的、形态优雅的灵草。
更令人惊讶的是，在洞窟的一角，散落着一些残缺的骨骸和腐朽的兵器碎片，看其材质和样式，似乎年代极为久远，并非当代之物。
“这里……竟然有如此纯净的灵脉节点？”周毅惊讶地看着那口清潭和灵草。在万魔渊深处，出现这样一个地方，简直如同沙漠中的绿洲。
“而且似乎很久以前有人来过？”胡三打量着那些骨骸和碎片，若有所思。
清风却没有放松警惕，他的神识仔细地扫描着洞窟的每一个角落。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洞窟深处，那片骨骸堆积的后方，阴影之中。
那里，似乎有一双冰冷、淡漠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这些不速之客。
“谁？”清风沉声喝道，同时将周毅等人护在身后，残存的混沌之力凝聚，随时准备出手。
阴影蠕动，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当看清那身影的模样时，周毅和胡三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并非人类，也非常见的魔族。
它身高约七尺，通体覆盖着暗银色的、流线型的鳞甲，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它的头颅类似蜥蜴，却更加修长，吻部尖锐，一双竖瞳呈现出冰冷的淡金色。它的手臂和腿部强壮有力，指爪锋利，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布满骨刺的尾巴。
整体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形的龙裔生物，或者某种高阶的亚龙种魔物。
而它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赫然达到了元婴后期的层次！而且极其凝练、古老，带着一种源自血脉的高贵与威严。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古朴、通体由某种黑色骨头打磨而成的长矛，矛尖闪烁着幽光，给人一种无坚不摧的感觉。
那龙裔生物用淡金色的竖瞳扫过几人，最后目光落在清风身上，似乎对他身上的混沌气息感到一丝好奇和……警惕。它并未立刻攻击，而是用一种低沉、带着奇异韵律的语言开口了。
这种语言古老而晦涩，周毅等人完全听不懂。
但清风在听到这语言的瞬间，混沌元婴却微微一动，仿佛触动了某种深藏的记忆碎片。得益于混沌之道包容万法的特性，他竟然勉强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离开……此地……乃……吾之……沉眠……之所……”
它在警告他们离开！
清风心中念头飞转。这龙裔生物显然智慧极高，而且似乎并无立刻动手的打算。它盘踞在此，守着这口灵潭，或许并非邪恶之辈。如今自己状态极差，周毅等人更是战力大减，实在不宜再树强敌。
他深吸一口气，尝试用神识混合着一丝混沌道韵，模拟出那种古老语言的波动，回应道：
“尊敬的守护者，我们无意冒犯。只因被强敌追杀，不得已遁入此河，寻得此地只为暂避，恢复伤势。待伤势稍复，立刻便走，绝不久留。”
那龙裔生物听到清风的回应，淡金色的竖瞳中明显闪过一丝惊讶。它似乎没想到这个“弱小的”异族竟然能懂得它的语言。
它沉默了片刻，冰冷的目光在清风苍白的脸色和嘴角的血迹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看了看他身后惊惧的周毅等人。
“汝等……身怀……‘源初’……之气？”它再次开口，这次指向的是那口清潭，“与此泉……同源？”
清风心中一动，看向那口散发着纯净灵气的清潭。源初之气？难道指的是先天灵气？这口潭水连接着万魔渊地底某处罕见的灵脉？
“或许相似，但我等修行之法，与此泉并非同源。”清风谨慎地回答，并未透露自身混沌之道的底细。
龙裔生物再次沉默，似乎在权衡。洞窟内的气氛紧张而微妙。
良久，它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炷香……时间。恢复……然后……离开。”
说完，它不再理会众人，转身走回阴影之中，重新匍匐下来，仿佛化作了一尊暗银色的雕塑，只有那淡金色的竖瞳，依旧若隐若现地注视着他们。
它竟然同意了！
周毅等人几乎不敢相信。一个元婴后期的、看起来就不好惹的龙裔魔物，竟然这么好说话？
清风却暗自松了口气。他能感觉到，这龙裔生物之所以同意，一方面可能是因为自己懂得它的语言，展现了不凡；另一方面，更可能是因为它从自己身上，或者从那口潭水中，感知到了某种让它不愿轻易为敌的气息。
“快，抓紧时间恢复！”清风低声道，率先盘膝坐在那口清潭边。潭水中散发出的纯净灵气，对他修复受损的元婴大有裨益。
周毅、胡三等人也连忙坐下，各自运功疗伤，吞服丹药。那两名年轻弟子更是迫不及待地捧起潭水饮用，只觉一股清凉之气流转全身，伤势都好了几分。
清风闭目凝神，混沌造化功缓缓运转，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潭水中的灵气，滋养着干涸的经脉与黯淡的元婴。同时，他分出一缕神识，始终警惕着阴影中的龙裔生物，以及洞口外的动静。
皇朝的追兵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寻找真正的出路。
然而，就在他们沉浸于恢复中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清风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看向洞口方向，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的混沌神识感知到，至少三道强横的元婴气息，正沿着黑水河，朝着这个洞穴的方向，精准地搜寻而来！
其中一道气息，他颇为熟悉，正是之前败于他手的——冷焰魔将！他竟然这么快就恢复了？还是皇朝动用了什么秘药？
另外两道，也皆是元婴后期的修为！
他们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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